空氣凝滞了一刹那。
相比燕須霁,湛風遙就看得懂臉色得多:“好了好了,我們快些上去吧,還要睡覺什麼的,早些休息也好。”
燕須霁眼睛四處瞟,沒心沒肺:“是是是,我信你們,就算是騙我我也認了,算我倒黴。我實在爬不動,累了一天了。”他眼巴巴瞧着拒霜,“拒霜,我們快走吧,好不好?”
空氣中無形的狠戾倏然消失殆盡,嶽寄歡錯開拒霜的眼,憑空挑起不遠處倒在一攤樹裡的碧落木,指尖一動,從上面削下兩根拈花的長枝,撿了一隻抛給拒霜。
拒霜站在原地,擡手接住,将樹枝懸在地上。
“快些上去,别愣在這兒了,不是說困死了?”嶽寄歡低着頭轉移了話題,又将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樹幹甩向空中。
碧落木自身的靈力就蘊含的足夠多,無需使用太多靈力催動,嶽寄歡靈力充沛的過分,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操控。
拒霜不置可否,順着她的話走:“是啊,困得不行。”她又突然道:“這下可以熟練操控靈力了?這才是你第二次用,剛剛砍樹時是第一次。”
嶽寄歡手裡的動作一頓,她昂頭無害地笑笑:“别那麼肯定,砍樹時你運用的靈力同樣多,要這麼說,你也是第一次用。”
拒霜眸光沉沉,尾音打了個圈兒:“誰知道呢。”
二人間交談你來我往,剛剛滅下去的火氣又陡然冒起,試探個沒完。
燕須霁遲鈍的要命,湛江離神色依舊怯怯,裝作沒看見。隻剩湛風遙夾在這兩位喜歡打啞謎的異行靈根之間,眼觀鼻鼻觀心,可憐巴巴:“行了知道你們很厲害,我們快些走吧,兩位姐姐,當是我求你們。”
嶽寄歡和拒霜:“......”
夜色漸濃,幾人都累了一天,此刻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嶽寄歡往後幾步倚坐在相搭着的樹幹上,她懶怠地撐着眼皮,指了指面前的碧落木:“好,不鬧了,那你們便快些上去吧。”
語氣難得軟下來,像隻斷了線的紙鸢。
湛風遙一時困神,帶着湛江離顫顫巍巍往上踩,抖如糠篩,險些踩空這根低低懸在地上的碧落木。
燕須霁也踩着樹尾的位置晃悠個不停,臉色發白。
嶽寄歡深吸一口氣,清醒了幾分:“連木頭都踩不上,以後如何禦劍?”
燕須霁抹了把頭上的汗,死要面子:“人劍合一,自然不會有分離之感,這樹被你削的這麼細,我又困,很難不抖。”
拒霜很貼心地勸慰:“那别站着了,坐着吧,就是難看點。”
燕須霁有些委屈:“我們可是有五個人,不夠坐。”
聽見這句話,嶽寄歡氣笑:“你們三個坐,我和她踏着樹枝上去。”她指了指另外兩根懸着的細枝,“怎的腦子笨,眼睛也不好使。”
她低低咕哝了一句:“放臉上和裝飾似的,同那...一樣。”
沒人聽清楚嶽寄歡這聲低語,拒霜耳尖一動,微微眯着眼又打起哈欠來:“别磨蹭了,要走就走,上去之後别亂動,這勉強算得是個簡單的飛行法器。”
聞言,那三人也不再猶豫。湛風遙和湛江離為保安全跨坐着,燕須霁難得有了點貴氣在身的自覺,撐着手斜斜坐在樹幹上,倒也算坐的穩。
見此,嶽寄歡伸着懶腰站直。她雙手結印,指尖翻飛,輕吟道:“根脈為劍,禦樹而行,碧落木,起!”
話落,印已結成,碧落木爆開一陣小範圍的靈氣光亮,而後載着三人直沖雲霄而去,高懸于天階之上,如遊龍螣蛇。
碧落木已經遠去,嶽寄歡仰頭眺望着化在黑夜中的星點,腳尖踮起:“行了拒霜,不和你鬧了,我們走吧。”
“行,暫且不鬧了。”拒霜拖着調子,随即輕巧地躍上花茂瑩亮的樹枝,懶聲說:“不過得快些,落在他三人身後了。”
“落?”嶽寄歡足尖一點,淩空踏上枝頭,未等拒霜說完便踏枝而去,聲音如風混雜在繁星黑夜裡:“我可不會落在任何人身後。”
她調子輕俏,聲音愈發模糊。
“誰說不是呢。”拒霜蓦地騰空而起,話語如霜雪消散,即刻化為一盞光點落進月夜,呼嘯風中。
天階之上,長夜之下。
二人一前一後,很快越過坐着碧落木的三人,消失在黑漆夜幕裡。
踏枝風中,偶爾能聽見燕須霁暢然的笑聲,俯身是天階上衆人的抱怨,擡頭就看見辰星點點。
前方是淩雲宗各處在子夜時分依舊錯落亮着的耀眼光芒,蘭意陣陣的太清殿,開滿花的仙遊峰,傳來酒香的綠竹林——
裡面有睡得不甚安穩的玄意,在藏書閣翻閱書籍的天饒,站在窗前沉思的簡林,給仙遊峰花草半夜澆水的宋折鏡,小口喝粥的單若水,陪高弄舒和杜一幟在竹林喝得酩酊大醉的柳扶荔...
嶽寄歡幾乎要融化在長風裡,此刻,她終于有了重生的實感。
天光彌漫的新生,一切都明亮,一切都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