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祝銜星沒給他多餘的時間。
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們去做,相比起來,實在沒什麼多餘的空閑把心思放在離别之事上。
小小的三三化成一個接近虛無的點,快要消失在嶽寄歡視野裡。
眼前,卻倏忽投下一片青色的陰影。
這身影擋住了嶽寄歡大部分的視線。
她仰起頭,對着面前這人的眼睛,淡淡問:“謝師兄還不走?”
謝憂不答她的話:“你做了祝家義女?”
“是。”嶽寄歡道,謝憂肯定是聽見他們方才在驿站所說之事,這才來問她,她便也沒有隐瞞的必要了。
謝憂又道:“條件。”
他面色冷淡,一分情緒也瞧不出。
嶽寄歡往後退了兩步,眼中閃過幾分警惕:“你不是都聽見了嗎?”
謝憂道:“聽了一半。”
嶽寄歡道:“你既沒聽見,那就别知道了。”
面前的少年相比初見之時,身量長得愈發高挺,五官看上去也愈發精緻分明了些,低頭瞧着嶽寄歡時,有種無形的壓迫感。
嶽寄歡再如何,終究需要微微仰頭才能看清面前人的臉。
她又往後退了幾步,站得稍微離眼前這片下投的陰影遠了一些,站在光影和初陽的交界處,挺直了脊背,望着身前抱臂而立的青色身影。
微弱的陽光很淺淡地将這人的青色衣邊勾勒出瑩亮,像站在青色的水裡,隐隐綽綽。
嶽寄歡勉強不用仰頭,而是以接近平視的錯覺對上這人。
謝憂瞧見她這般舉動,撩起眼皮吐了口氣:“祝銜星那人并非善類,嶽師妹與他做交易,還須多多權衡。”
嶽寄歡舔了舔唇角,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問:“謝師兄在關心我?”
謝憂微阖的眼睫輕輕顫了顫:“送三三回丹荷期間,你我并無恩怨。”他微妙地一頓,“按照仙都慣例,尋仙山上,你也能勉強算得上是我的,師妹。”
嶽寄歡:“那便多謝師兄關心了。”
她道:“這是我同兄長之間的事情。”
謝憂見她連“兄長”都喊的這麼順口,輕輕嗤笑了一聲,而後說:“随你。”
他踏劍轉身而去,懸在藍得幾乎發白的、萬裡無雲的天空中,回身垂眸道:“答應你的事情我會做到,當是我此前關乎三三之事上對不起你。嶽寄歡,此後要殺要剮,隻剩恩怨,其餘兩不相欠。”
話音未落,他卻如長綢乍然流走,走得太快。
嶽寄歡靜靜待在原地,擡頭,遙遙望着這道記憶裡熟悉得令她發顫的背影。
風把她眉眼間發絲盡數吹起,一身紫衣,随風飄漾。
她阖上了眼。
前世今生,兩不相欠。
他做夢。
*
“你要不要同我一道去青鸾宮看看他?”
“傷得很重?”
“也不是,但他是為了幫我們送三三回去才受的傷,總歸要去看看。”
“你要去便去吧,我不去了。”嶽寄歡喝了口冷茶,将手中一個淡藍的小瓷瓶抛給柳扶荔,“把這個給他,謝禮。”
“你從哪裡來的,不是才還完執事堂那五千靈石。”柳扶荔頗為驚奇地拔開瓷瓶木塞,瞧了眼裡頭的丹藥,“一瓶子一品還息丹,好藥啊。”
嶽寄歡又給自己倒了杯茶:“前幾日去遙香谷借了爐子煉的,賣了一些去還債,這是剩下的。”
柳扶荔:“奇怪,我怎的不知你會煉丹?”
嶽寄歡眼睛很溫柔瞧他,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不溫柔:“因為你隻知道打牌,賭狗。”
柳扶荔:“……”
前幾日柳扶荔才在映月亭同宋折鏡單若水推牌九,輸了整整一萬靈石,輸得一塌糊塗,一敗塗地。
他咳了咳,試圖轉移話題:“仲玉回來時身上挂了幾處傷,說是祝家有人掀起暴亂,不滿三三回去。”
嶽寄歡冷冷道:“沒死就行。”
“也罷,我知道你和他一直都不對付,”柳扶荔一噎:“那你就不關心三三嗎?”
嶽寄歡睨他:“三三要是出事了,謝憂還回得來?”
柳扶荔:“萬一呢?”
嶽寄歡面色不改:“萬一?那他回來也沒用,我會讓他去陪三三的。”
柳扶荔:“……”
他很絕望地睜着眼,又聽嶽寄歡道:“我給三三系了系心扣,他有事我會知道。”說罷,她晃了晃手中相結的一枚未化形的紅扣。
“你理應知曉的,這動亂,”嶽寄歡想起兩天前系統通知任務三完成的提示音,指尖不由勾上頭發,沖柳扶荔懶散道:“想必是借了祝家以外的勢力來發起,至于祝銜星和謝憂受傷的理由,就是帶着三三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
“現在應當是處理好了,祝家内部清算,祝銜星本就是打着帶三三回丹荷,以此來試探出族内叛徒。現在借着謝憂受傷,他便更好憑着青鸾宮——”嶽寄歡打了個哈欠,眸光銳利起來,“甚至是憑着整個仙都,來徹底翻覆祝家。”
“他們之間也交易了些什麼,不是嗎?”她道。
柳扶荔乍沒了方才嬉笑打鬧的模樣,片刻後,他不鹹不淡地問:“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
“祝銜星的手段不必多言。”嶽寄歡擱下了茶杯,支着下巴輕輕笑了聲:“至于謝憂,我好歹也和他打了這麼多年,結果現在來和我說,他被丹荷那群廢物打傷了?”
窗外投進的陽光濺透了她的發梢,她很愉悅地道:“鬼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