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線,柳如煙。
祝家動亂之事在兩個月後徹底揭過。
春光明媚,嶽寄歡坐在靈苑内單若水給她搭的木質秋千上慢悠悠晃個不停,柳扶荔坐在一旁的石桌前吃紅紅果,順勢把手中的信拆開,朗聲道:“小妹無須擔心,族中之事我已處理妥當,三三也很想你。還望得小妹盡快回信,祝銜——”
柳扶荔的聲音猛然頓住,臉色難看得活像吃了腐爛的紅紅果:“他是不是寄錯信了。”
嶽寄歡心情很好地坐在秋千上曬太陽,聽見柳扶荔這麼問,她慢慢停下秋千,疑惑道:“為什麼說他寄錯了?”
柳扶荔:“他喊誰小妹?”
嶽寄歡傾身過來,撚了一粒紅紅果入口,含糊道:“我。”
手中的信紙被一點點捏皺,柳扶荔不可置信地望向秋千上的嶽寄歡,拔高了語調:“他喊你小妹做什麼?你去送他們的時候幹什麼了?早知道我就應該跟着去!”
嶽寄歡被他接二連三的驚訝和質問震得頭皮發麻,趕忙道:“他沒和你說嗎?”
柳扶荔怒拍桌子,一下站起身:“他什麼都沒和我說,天殺的祝銜星!”
見狀,嶽寄歡很體貼地安撫他,試圖打消他的火氣:“好了,沒什麼,不過是認了他做義兄。我身後有了祝家作倚仗,此後行事也方便許多,是樁不錯的買賣。”
柳扶荔抱着臂哼哼唧唧:“他這是碰着隻有你一個人,我們不在,他趁人之危。”
嶽寄歡好笑地看他:“我又不是沒從他手裡讨到好處,算不上什麼趁人之危。”
柳扶荔氣呼呼又往嘴裡塞了兩粒紅紅果。
廊中天晴,花影斑駁。
“師妹。”
他二人打鬧間,不遠處,卻聽靈苑内走廊上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而後是宋折鏡清淩淩的聲音。
嶽寄歡擡起頭,難得乖順地應了聲:“大師兄。”她最近以來和宋折鏡關系緩和了不少,能算得上是正常的師兄妹關系了。
宋折鏡颔首,又聽旁邊的柳扶荔問:“你今日怎的得閑來靈苑内?不是要替師尊去學院内授課?”
授課?
今日學院内有課?
嶽寄歡心中浮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宋折鏡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是,不過今日有人逃課,我便履行職守,前來捉回。”
嶽寄歡:“……”天殺的柳扶荔非要多嘴。
她誠懇道:“對不起,我忘記了。”
作為二師兄的柳扶荔今日也很有擔當地替嶽寄歡承擔了一部分所謂的逃課理由:“對不起,我忘記提醒她去上課了。”
宋折鏡:“……”你二人真是一丘之貉。
“罷了。”他面色平靜,“我來找你們是因為陽月之時,宗門本要舉辦仙禮。”
“仙禮?”柳扶荔問,“去年才舉辦了沒多久,今年這麼早就開始籌備了?”他一怔,“不是,什麼叫‘本’,今年不辦了?”
宋折鏡抖袍坐下,答道:“極有可能。”
仙禮是仙都上每年一辦的成年禮,說得通俗些,也就是人間女子的及笄禮同男子須行的冠禮。
單若水的仙禮在兩年前就已完成,至于柳扶荔去年已及弱冠,仙禮早在冬末尾巴上舉行完。他那日身着玄服,頭簪纏枝金冠,霜雪披身,整個人倏忽褪去身上那股肆意勁,顯得更為風神秀異,氣勢如虹。
與往日身着楓衣的模樣看上去大有不同。
但偏偏這人也是個愛撩逗别人的性子。
望着這位在仙禮現場四處亂竄、惹得師姐師妹們頻頻臉紅的二師弟,宋折鏡很冷靜地評價:“當真是隻會開屏的孔雀。”
單若水點頭道:“花枝招展,拈花惹草。”
嶽寄歡站在單若水和宋折鏡中間,憋了半天沒想出用什麼詞來挽回她二師兄的臉面,最後隻得朝對方今日與衆不同的打扮上靠,硬生生蹦出一句道:“二師兄今日也能稱得上是……”
單若水偏頭問她:“什麼?”
嶽寄歡方要說些什麼“豐神俊朗”“俊美絕倫”之類的好詞,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活潑開朗的聲音,這聲音極大極透徹:“仙姿佚貌!”
仙遊峰師兄妹三人:“……”
壞了,柳扶荔這張漂亮的臉放在這人口中,當真是成了仙女了。
高弄舒擡手給了杜一幟一個暴栗,面目猙獰:“你胡說什麼呢!也不怕被柳扶荔聽了捅你兩劍!”
杜一幟“哎呦哎呦”地瞎叫喚:“他現在跑師姐堆裡玩得開心死了,能聽見才奇怪。”
簡林邁步跟在他二人身後,神情冷淡。
不一會兒的時間,換上一副溫柔面孔的高弄舒又半推着單若水往别處走,說是給她備了什麼驚喜;杜一幟死豬不怕開水燙般要去挑起身處師姐堆的柳扶荔的火氣;宋折鏡現在接了玄意的傳音,臨時要回仙遊峰内一趟。
霜雪凄凄的原地,蓦地隻剩負手而立的簡林,還有裹着狐裘,一身金線绛紫的嶽寄歡。
身旁一時沒有可以聊得上的人,嶽寄歡便想着去找今年同樣行仙禮的拒霜,她轉身行了個禮道:“簡師兄,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她說完便擡腳就走,步子邁得又快又急,簡林卻突然出聲喊住她:“嶽師妹留步。”
嶽寄歡腳步一頓,微微側身道:“簡師兄有何事?”
天上雪落紛紛,是沉沉的暗藍霧調,有雪花落到前方側身的嶽寄歡發簪處,也有霜凝在身後的簡林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