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後,在雪地裡模糊成兩個淡淡的星點。
簡林未答應,嶽寄歡轉身疑慮地瞧着他看,而後想起什麼般道:“簡師兄莫不是想問我拒霜在何處,我正要去找她。”
拒霜自入天星觀後便做了簡林的親師妹,排第三,杜一幟是她二師兄。
簡林卻答:“不是,我想問你……”
他猶疑片刻,還是接着說:“去年天場測試之時,我出言諷刺你一事還未來得及同你道歉,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時間。”
“此乃小事,簡師兄不必挂心。”嶽寄歡摸了摸後頸,朝對面的人笑笑,“簡師兄若沒有别的事情,我便走了。”
她瞧起來實在是一副心急的模樣,不知是要急着去找拒霜,還是要急着離開這裡,簡林那雙在白雪天裡分外明徹的黑眸愈發暗沉,他趕在了嶽寄歡離開這裡前,問出了那個他想了很久,才決心問出的問題:“嶽師妹,在你入天場之前,你是不是見過我?”
這樣的問題放在别人口中問出,嶽寄歡或許會很自戀的認為這是什麼老土的搭讪方式。
可這是簡林問出來的。
那個天饒長老座下,宗門裡最高傲卻又最穩重的親傳弟子。
嶽寄歡微微一笑,語調很平:“你若指的是我在天端台上喊你的那一聲……”她秀眉微挑,“簡師兄在仙都也是盛名之人,知道你的名諱,很難嗎?”
簡林蹙着眉,一時無話。嶽寄歡的解釋不無道理,此前也不是沒有與他不相識之人卻能喊出他的名字的事情發生,思來想去,他隻得道:“是我多心了,嶽師妹慢走。”
嶽寄歡行禮,轉身而去。
身後那道稍顯灼熱的目光仍未曾她脊背上離開,嶽寄歡唇角勾起一絲淺淡的笑意,她沒再回頭,隻是由着這深深不解和懷疑的眼神持續打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對方的視野裡。
看來羨水城一事宋折鏡同謝憂并未和多餘的人聲張,不然簡林也不會等到這個時候才來懷疑她,這個時候才從去年的事情回過神來。
這樣最好不過。
……
這場淋濕在半邊霜雪裡的仙禮最後還是由柳扶荔聚在映月亭中的牌局結束,隻是那晚嶽寄歡沒有和他們一起,而是陪着拒霜悄悄去了趟尋仙山腳下的羨水城,帶了一些新奇的甜口吃食回來。
玫瑰酥蘊含的淡淡花香似乎還殘留在嶽寄歡唇齒之間,她咬了咬唇,弱弱道:“二師兄,我想吃玫瑰酥了。”
柳扶荔立馬停止了和宋折鏡的談話,側頭看向依舊蕩在秋千上的嶽寄歡:“待會買給你吃。”
嶽寄歡連連點頭,又聽略略愁悶的柳扶荔繼續和宋折鏡說話:“說不辦就不辦了?往年也就罷了,今年泱泱及笄,怎能不辦?”
宋折鏡聽着這人很熟練地喊上嶽寄歡的小字,擰着眉道:“這是沒辦法的事。”
柳扶荔心偏,幫妹不幫理:“去年是拒師妹那幾個孩子有仙禮,明年輪到無瑕她們,就輪到她嶽泱泱沒有?我記得之前——”
他蓦地止住了話頭,臉色難看。
宋折鏡沒注意到他這般舉動,依舊頗頭痛的扶着額:“上京城來的那位不也沒有嗎?也碰了巧,今年就她二人及笄。”
“那和我沒關系。”柳扶荔很不講理。
宋折鏡:“……”你這心還真是歪到沒邊了。
嶽寄歡倚着秋千懶懶搭了句:“怎的了?今年的仙禮辦不了嗎?”記憶裡,上一世中每一年仙禮都照時舉辦,也不知這世究竟為何,竟連仙禮這樣的小事突然取消。
她方才已經從談話的二人中大概摸索出了大概,便趁着相對而坐的二人未說話,搶先道:“不辦便算了,對我來說沒什麼。”她又想起方才宋折鏡所言,宗門内還要另一人也是今年及笄,便說,“至于另一位,同她稍作解釋怎樣?想必她會理解的。”
柳扶荔“嘶”了一聲:“這哪是誰及笄的問題,這是辦不辦的問題,難不成仙都上下,仙門百家中今年及笄的沒兩個?那青鸾宮那群小姑娘算什麼?”
宋折鏡深吸一口氣:“真巧,今年不辦同人數多不多壓根沒關系。”
柳扶荔:“……”
他很郁悶地撐着下巴不說話。
嶽寄歡隻得問:“大師兄可知今年為何不辦?”
宋折鏡答:“此事還未有幾人知曉。”他像是想起什麼,臉色非常之難看,臉色陰沉得能滴墨,“前些日子,妖界那邊以魔箭為托,飛書一封釘穿在了仙都大門之上。”
他搖搖頭:“不過還好,這信立即被取下呈到了天場。”
嶽寄歡挂在臉上那抹蕩秋千帶來的輕松笑意逐漸消失,她抓着秋千繩的手下意識縮緊,骨節都捏得發白,掌心被粗粝的麻繩紮得生疼。
好像有一抹稱得上是恐懼和害怕的潮濕雨水,浸透了她的脊背。
明明離一切開始還有整整三年。
宋折鏡垂眼說着,他沒注意到嶽寄歡蒼白的臉。倒是悶聲不說話的柳扶荔餘光掠着她,随即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嶽寄歡強行冷靜下來,壓了壓自己顫抖的聲音:“信上寫了什麼?”
宋折鏡擡起頭看她。
他緩緩道:“你瞧着,很感興趣?”
嶽寄歡勉強笑笑:“我擔心我的仙禮。”
宋折鏡拖着調子長長的“哦”了一聲,他今日前來本就是為了把此事告知仙遊峰内的幾人,事已至此,他也沒什麼要釣着别人胃口的必要,便淡聲道:“說來蹊跷,那信用了上好的紫磨浮金私印紙箋,信上纏了縷極烈的妖氣,嗯,還寫了仙禮那日的日子,以及——”
他斂着眉眼,頭低着,那雙丹鳳眼卻微挑,眼尾勾出一抹微妙的笑意。
看上去不是很擔心妖界傳信之事,倒像是等着看什麼熱鬧。
感受到對面坐着的人的詭谲目光,柳扶荔撩起眼皮:“什麼?要說便說。”
“其實沒什麼,不過是在末尾留了名,隻寫了個小小的,”宋折鏡修長的手指敲着石桌,思慮兩秒後道,“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