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看向黑崽,見他也慢慢點了點頭,于是起身離開,給了他們一個獨立安靜的空間。
院子裡的孩子玩鬧聲隔絕在了門外,好像很遠,但又似乎那樣近。
姜洄坐在椅子上,黑崽則在他對面坐着,似乎很緊張,眼睛不太敢看他,低着頭一直在擺弄自己的衣角。
姜洄在腦子裡對系統說:【小二,幫我屏蔽一下周圍,我要和他說的事情,不能被人聽見。】
002:【……哦。】
它默默開啟了屏蔽系統,納悶:怎麼感覺宿主把它當作萬能器使了呢?
最終還是姜洄先打破了這靜谧的氛圍:“傷口怎麼樣了?”
黑崽知道他問的是背上的傷。
他盯着腳上的平底鞋,輕聲道:“好很多了。”
保镖買的藥并不便宜,畢竟老闆出手大方,要買什麼也從來不用拘束着。
而且因為是新鮮傷口,并沒有延期處理,所以恢複得其實很不錯。可能會留下點疤痕,但那無關緊要。
每次塗藥之後沒多久,傷口都癢得不行,有時候他很想撓一撓,但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那天看到的那雙平靜的黑色眼眸,又克制住了。
想了想,可能是因為他這段不長的人生裡,大概是第一次遇見這樣好的人吧。
所以哪怕對方那天很快就離開了,甚至沒有詢問過他的名字,哪怕他們甚至不一定會有下一次見面。
但黑崽還是想着,萬一呢?
萬一真的下次見面,如果對方要問起這個傷口,他們好像就又有話題可以聊了。
他可以說謝謝,可以說很感謝你的藥和衣服,那件衣服很貴吧?我還好好留着,洗幹淨了,你還要嗎?
他還可以說,傷口好很多了,多虧了你的藥,多少錢呢?我可以還給你。沒有錢也可以努力撿垃圾賣廢品還。
也可以說……
反正,在他的設想中,是有很多可說的事情的,像他印象裡所有見過的大人們寒暄的時候一樣。
但真到了這一天,他卻除了一句“好多了”,其他的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因為似乎除了這點微末交集之外,他和這個好心的哥哥其實根本沒什麼好寒暄的。
姜洄并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隻是點點頭,又問:“你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黑崽沉默兩秒,舔了舔唇:“老師說的……小叔叔,是怎麼回事?”
姜洄:“我做了親子鑒定,你和我已經去世的大哥,是父子關系。”
黑崽緩緩眨眨眼:“……這是真的嗎?”
姜洄:“當然是假的。”
黑崽:“……”
他否認得十分輕快,黑崽不禁陷入了茫然。
他磕巴道:“……那、那……”
那為什麼要制造這種虛假的信息?
又為什麼要告訴他是假的呢?
姜洄仿佛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輕松道:“雖然親子鑒定是我僞造的,但你不用擔心,沒有人會知道這是假的。”
“我這麼做,是因為趙家需要一個繼承人,恰好你和我長得很像,也和我大哥很像,恰好你對我而言,是有利益的存在。”
姜洄盯着他,緩緩道:“而我告訴你,是因為要詢問你的意見。”
“你的父親入獄了,我調查過,他對你很不好,那你的母親呢?”
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黑崽現在長得并不高。
姜洄從椅子上站起,然後蹲下,才能平視黑崽低垂的眼睛。
他一字一頓道:“你的母親,在法庭上露面了。她主動提供了被拐賣過程的證詞,你失去了父親,但你還有一個母親,你想回到她身邊嗎?”
雖然他們是一個人,但對于如今的姜洄來說,時間畢竟已經過去太久,換做現在的他,肯定是不願意打擾母親的安穩生活的。
但幼年時就有條件離開父親的黑崽又是什麼想法,他卻不能确定了。
黑崽的眼神避無可避,隻能看着他。
他沉默了片刻,張了張口。
“不了吧。”
“為什麼?”
黑崽小聲說:“她露面了,但她沒有提到我……對嗎?”
否則,如果對方承認了她确實生下了一個孩子,她是有對這個孩子的撫養義務的,但她沒有提。
所以黑崽這個沒有上戶口、不知來路的孩子,才會被送到福利院。
姜洄很輕地笑笑。
和他意料中的一樣。
“那麼。”他站起身。
“走吧。”姜洄伸出手,見他猶豫,又輕笑着補充了一句,“跟我回家,我可以給你買糖吃。”
吃不盡的糖。
該說不愧是自己最了解自己嗎?
這話真是出奇地有效,因為黑崽立刻頓住了。
他擡起頭,看看姜洄微微含笑的一雙眼,再看看他伸出來的那隻手。
兩秒後,他局促地在背後悄悄用衣服揩了揩其實并不髒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了上去。
這一刻他在想什麼呢?
他在想,也許是因為利益,也許是因為好心,又也許是因為别的……
但總之,不管因為什麼——
從今以後,黑崽又是有家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