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來站在空曠的源氏重工一樓大廳内,出神地打量着這片熟悉又陌生的空間。
這座大廈現在隻有她一人,中心亮如白晝,四周卻陰森灰暗,死寂得像從未有生命存在過;大廈外風雨大作,雷聲雨聲風聲混雜,猶如群鬼的咆哮。
烏雲沉得要壓下來,風雨帶着難以匹敵的自然偉力,猛烈地傾倒在大地上,洩憤一般向全世界潑灑雨水。大廈的雙層防彈玻璃都難以抵擋風雨的威勢,呻吟着顫抖起來。整個天地都是黑的,濃墨一樣的黑,看不見一絲光彩。
有嬰兒的哭聲自無光的角落傳來,尖利得像某種銳器,直直插入腦海,粗暴地攪碎脆弱的神經,帶來一陣陣難耐的疼痛。
發出聲音的是慢慢向大廳中央聚攏的死侍,它們光滑的皮膚呈現奇異的古銅色,周身鱗片随着呼吸節奏一開一合。
最多的是人身蛇尾的死侍,其中夾雜着少數幾個生着其他爬行類特征的死侍。蛇身人上半身還保持着完好的人形,自腰部以下畸變為蛇尾,尾部隐約可見一點雙腿的痕迹;其他死侍則身形虛浮,若隐若現,不仔細看很難注意到它們的存在。
死侍們顯然已經做好殺戮準備,肌肉贲張,裂變的嘴中伸出猩紅的舌,興奮地捕捉新鮮血食的氣息。它們很快鎖定了唯一的獵物,口涎啪嗒啪嗒滴落,僵硬的面部不約而同露出狂喜的神态。
戰鬥一觸即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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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星來猛地睜開眼睛,瞳孔璀璨如黃金,在黑夜中亮如明燈。
一片靜谧,唯有鐘表發出有節奏的滴答聲。
原來在家啊。葉星來默默地想。
意識歸攏,緊繃的肌肉緩緩放松,眼中燦爛的金色一點點褪去,唯有眼底還殘留着一線微不可查的金光。
太宰治依然維持着環抱她的姿勢,腦袋搭在她頸窩處,細小綿長的呼吸聲規律地傳來——看起來睡得很沉。
葉星來扭頭欣賞了一會他稱得上恬靜的睡顔:眉頭放松地展開,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鼻梁高挺,形狀漂亮的嘴唇輕輕抿着。
看着看着她莫名生出一點火氣:憑什麼我做噩夢了你還能睡這麼香?她報複性地把太宰治整齊地掖進西褲的襯衫下擺拽出來扯得亂七八糟,又把他的領帶解開,像揉一張用過的餐巾一樣捏成一團。
即使這樣亂來太宰治也沒有清醒的迹象,睡眠質量未免好得過頭了。
“……”
葉星來感到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回過味來又覺得自己實在無聊——自己睡不着為什麼要折騰别人——肯定是被太宰治傳染的,他不痛快就愛讓别人和他一起難受。
太傻了,去洗個澡冷靜一下吧。
“怎麼不睡了,”葉星來一起身,太宰治就睜開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毫無睡意。他随着葉星來的動作站起來,親昵地貼近她,吐息柔柔地吹進耳道,“我還很困欸,陪我再睡一會嘛。”
“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葉星來看也不看他,習慣性貧了一句嘴,伸手撥開他環着自己肩頭的雙臂,“開玩笑的,還是睡覺重要,但我要先洗個澡。”
被扒拉開後太宰治也不鬧,反而用極其自然的語氣說出了堪稱放浪的話:“我也沒洗澡呢,不如一起?”
“我接受的是超級open的美式教育*所以不是很介意,不過你沒問題嗎,說起來上次隻是被我看到換衣服就大驚失色,還拿繃帶丢我的人是誰啊——”葉星來拖長音調揶揄他。
“啊!說好忘記的!星來你怎麼又提起來了!”太宰治瞬間破功,捂着臉在沙發上翻滾起來,大聲念叨起諸如“壞心眼”“不解風情”“冷酷”之類毫無道理的控訴之語。
完全是小孩子嘛,任性的需求得不到滿足就開始鬧騰,明明平時看起來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這種時候突然又變得充滿活力——絕對是演的吧,不然就是人格分裂了。
“那這樣吧,你去主卧,我去客衛。你可以在主卧浴室裡小小放松一下,但時間最好不要超過十分鐘。”
“放松一下”指的是在浴缸裡自/殺。
主卧的浴缸很大,太宰治的身高也能自由地在浴缸裡舒展開來,當然整個人埋下去也很輕松,隻要放松身體順着浴缸光滑的内壁下滑,溫柔的水會迅速淹沒頭頂,帶太宰治見識光怪陸離的瀕死夢境,是他最愛的解壓方式。
“其實就是想甩開我吧……”太宰治不滿地嘟囔,“好吧好吧,那我去嘗試新版浴缸溺水法了,十分鐘後要記得來打撈我哦。”
“是是是,絕對不會忘記的。”葉星來頭也不回地鑽進客衛,咔哒一聲,門從裡面鎖上,立刻有嘩啦啦的水流聲從中傳出。
太宰治在原地靜了靜,神色晦暗不明。不一會他又笑起來,哼着古怪的小調晃進主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