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底有什麼事要你們大老遠跑橫濱來?”
葉星來終于玩夠了,她迅速搶占道德制高點,義正辭嚴地指責起師兄們來:
“打什麼打?就不能好好說正事麼?都畢業的人了怎麼這麼幼稚,還當自己是學生呀!”
楚子航微微颔首,一副贊同的樣子。
路明非心說玩得最起勁的不是師妹你麼,我看你對解說我們打架很是樂在其中呐!
還有面癱師兄你點什麼頭啊!你以為你能置身事外?她連你都一起掃射了!
不過她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又想,除開這些無傷大雅的小毛病,師妹實在是一個溫良恭儉讓的好孩子。
而師兄,雖然這麼說實在有點肉麻,但他确實是個很好的人。朋友的事,小到請女孩吃飯,大到一起玩命,他都會站在你這邊。
所以,真的要再一次把他們卷入麻煩的漩渦嗎?在一切風波平息,衆人回歸各自日常的當下。
路明非猶豫起來。
“唉我說兄弟,就差這臨門一腳了,你怎麼又磨叽上了?”芬格爾看穿他的猶豫,大力拍他肩膀,“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别打退堂鼓啊!我可是豁出命來陪你了!”
“打什麼啞謎呢,”葉星來微微眯眼,“說話遮遮掩掩的,你們犯大事了?”
“嘿呀,這事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得看你啊。”芬格爾摸摸下巴,“你要打算和你的小男孩結婚好好過日子的話,這事就有點大。”
“換個地方說吧。”他一錘定音,“你的權限應該能開那個隐藏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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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懷着沉甸甸的不安和焦躁踏入電梯。
1、2、3……等了差不多一個世紀那麼久,紅色指示燈終于慢吞吞地跳到8,叮聲響起,他急切地沖出電梯門。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皮膚的溫度和冷汗一同浸染小小銀白鑰匙的金屬身體,叫他有些握不住。
随後,更大的焦慮襲來——門是鎖着的。
怎麼會不在家?定位器上,代表她的紅點分明安靜地停在家的位置。人到底去了哪裡?
還是被發現了……?究竟在哪一步露了餡?寶石意外摔碎了嗎?還是說她察覺到了輕微的重量差異?真是糟糕,本來應該做得更好的,可惜時間有限,粗糙的計劃破綻還是太多。
等等。
冷靜些,仔細一想,她并不是回避問題的人,而客廳的監聽設備也确實在三十分鐘前傳來了細碎的響動。
那麼,現在這是警告的意思嗎?他盯着鎖孔出神,于腦海中想象她可能有的反應:
或許,她已經把自己的枕頭和被子從主卧扔了出去,一堆亂七八糟、一臉蠢相的娃娃鸠占鵲巢,從此雙人床上再無自己的一席之地;衣櫃、沙發、電視櫃……等等位置放置的繃帶應該也盡數被丢進了浴缸,泡成慘白的浮屍;冰箱冷藏區的蟹肉罐頭多半也難逃厄運,隻是不知道它們的歸宿到底是垃圾桶還是露台的花壇。
跪在地闆上道歉會顯得更加誠懇嗎?還是說,像上次那樣抱着她的腰、用眼睛裡進了沙子的眼神看她比較好?
不,還是得找機會換身衣服,一身酒味的男人根本沒辦法可愛地道歉。
太宰治放棄了鑰匙,捏着鐵絲撬開大門。輕且快的響動過後,門悄然打開,沒有發出一絲噪音。
……好重的酒味。
伏特加、白蘭地、杜松子酒、朗姆酒,甚至還有龍舌蘭酒,複雜的香氣混亂地交織在一起,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都灌滿了酒,酒香濃得嗆人。
不安在心裡投下沉重的陰影,合上門,太宰治循着酒味向主卧走去。
主卧的浴室内一片狼藉。
大小不一的空酒瓶堆成一座歪歪扭扭的山,斜靠在洗手池旁,随時都會雪崩般倒塌。
隻需看一眼浴缸,就能揭開酒瓶空蕩蕩的秘密。數種烈酒在太宰治青睐有加的大浴缸内親密無間地融合在一起,散發出令人頭暈目眩的激烈香氣。
香氣完美掩蓋了微弱的血腥味,如果不仔細聞,很容易被蒙蔽過去。
造成一切亂象的罪魁禍首正安靜地倚在浴缸邊,聽見他進來了也不出聲,眼神虛無地聚焦在空氣中的某個點上。
她的頭發亂七八糟地翹起,發帶挂在洗手池上方的鏡櫃上,藍寶石的光亮得刺眼;華麗禮裙徹底被酒和水打濕,暧昧地勾勒出身體曲線;絲襪和羊皮靴子胡亂地踢到一邊,裸露的皮膚在浴室頂燈的照耀下白得刺眼,像雪或紙。
“不好意思,”一段空白的沉默後,葉星來開口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弄髒了你喜歡的浴缸。”
“……不用道歉。”太宰治看着鏡子,艱難地開口。
讓浴缸什麼的見鬼去吧,我甯願你在裡面泡滿繃帶,或者幹脆砸碎了它。他想。
打好的腹稿在胸腔中揉成皺巴巴的紙團,善于操縱語言的人再次嘗到邏輯斷線的僵硬感。
疑惑和驚慌編成細密的網,密不透風地罩住心髒。
咚、咚、咚,浴室内隻有心跳聲回蕩。
無序、吵鬧、混亂,如同夏日悶雷。
太宰治以貓般謹慎輕盈的步伐,慢慢地靠近浴缸:“要和我聊聊嗎?”
“什麼都可以說,”她的心跳稍微穩定了一些,很好。
“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