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沒有早知道,這變成了我的遺憾之一。
我那時總覺得這個灰色的世界壓得我要爆炸,驟然對上閃亮着的同類,第一反應是逃離。
主人總是移開看向他的目光,盡管這樣讓我更加注意到他。
那雙閃亮的灰色眼睛中的光仿佛永遠不會熄滅似得。
随着鼻子的堵塞和嘴巴越來越緊閉的狀況,我們三個也很少交談了。
我能感覺到主人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我知道離開這個地方主人也會過得很好,按照主人的長相和聰明程度,他在哪裡都不會過得太差。
隻是,我看着灰暗的世界,有那麼一瞬間在同樣灰暗卻閃着光的同類中看到了那個圓球。那個曾經仿佛被主人握在手中的圓球。
主人憧憬的世界在小小地下室的另一個人眼中展現。
“沉星”,我聽到嘴巴吐出了又一陌生的語言,接着換到了我熟悉的語言,“ Lanius.”
那不隻是我反映給主人的,也是主人自己目光中的,從天而降的星星、擁有灰色翅膀的小小伯勞鳥。
主人看過動物的相關書籍,于是我也了解過,這是很兇狠的一類小鳥。
主人的認知似乎與我發生了一些分歧,明明……明明是個很溫暖的發光體,怎麼會是捕獵者的形象。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嘴巴和鼻子,嘴巴像是有了開口的話題,立馬嚷嚷着自從這個人來了之後主人舔唇的動作更頻繁了。
“傻主人不知道這樣會讓我更幹澀。”嘴巴如是總結。
鼻子倒是反駁了,為沉星說好話:“拜托,他好得很,他身上淡淡的香氣簡直是我在這個充滿汗臭氣的火柴盒裡的救贖。”
它們吵了一架,我不甘寂寞的加入,最後得出主人是個傻蛋的結論。
我總是悄悄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沉星身上,我的主人也是,從不敢太過放肆的長長久久直白的看去。
我還聽大腦抱怨:“主人變成了膽小鬼,想做朋友就要主動啊,難道等着别人讀你的心來主動尋找你嗎?”
“他可不是會缺朋友的人。”大腦如是總結。
我覺得大腦說的很有道理,但我們的主人正處于擰巴敏感的青春期,正是自卑又自傲的年紀,估計要很久他才能品味到遺憾的滋味。
大約上帝聽到了我的祈願,沉星在主人離開前夕,拉着主人看了韓國的第一場雪。
初雪大概在所有還懷有羅曼蒂克思想的人眼中都有特殊的意義,尤其在像我的主人這樣極注重儀式感的人心中更是占據不可代替的地位。
初雪籠罩下的世界,連晦暗的灰色都帶上了朦胧的美麗,更别提路燈照耀下那雙灰色的閃亮眼睛。
我第一次如此大膽的注視着我的同類,貪婪的注視隐含着依依不舍的告别。
那不是迫降的星星,是燃燒的太陽,于是反射的我也沾染了些許亮光。我從那裡看到了野心與關懷,于是我知道主人沒錯,他就是會飛翔的捕食者。
我是他的獵物嗎?我幾乎要被那亮光灼傷。
主人再次垂下眼皮,這次我才覺得這是對我的保護而不是忽略。
嘴巴忽然開始驚呼:“太近了太近了!啊啊啊啊啊,碰到了!”
那是一個吻。
“好涼、好軟……不不不,我是說,主人太不像話了!”嘴巴義憤填膺,但我和鼻子都能聽出來它語氣裡的沾沾自喜。
我再次對上了那雙眼睛,那個承載了未來的圓球在沉星的掌中。而我此刻,在他眼中。
那一刻,仿佛不止腦子暈乎乎,我和嘴巴鼻子也覺得踏上了雲端,見到的不是上帝,是一隻灰色伯勞鳥。
接下來的一切都很好解釋了,我的主人留了下來,然後成功出道,一步步成為炙手可熱的大明星。
别人的目光追尋着主人,主人的目光追尋着那隻小鳥。
但是這并不是你天天斜着眼側着臉去看沉星的理由啊喂!
可惡的主人,我要你保證愛護好你的五官,給我立字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