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甯知道,他已經把豁命博取和不顧一切,成為了他做一切的習慣。不論是是非非,他這樣做什麼不會成功呢,可現實偏是要論是非善惡的。
她也知道他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為了易臻皓報仇雪恨。
“用命換錢,用錢換命……”穆甯呢喃了一句,擡頭看着他,不知該作何滋味,輕聲說道。
“可生命,怎麼能用多少金錢和權勢去衡量、去取舍呢。你心裡其實也這麼想的,是嗎。……不然之前在東江醫院時,你也不會因為五十萬的事,恨不得當場殺了我。”
溫廷晔沒有做聲,眼中的淩厲減淡了一些,隻靜默着,聽她繼續說着。
“我想說……易臻皓的命也是無價的。我前段時間查了一下我爸的賬務。我爸給你外婆的那五十萬,是他當時能出的全部了,其中,也包括他找許多親朋好友借的。他是心髒科的,平時常給那些能救卻沒錢的患者捐款,家裡就剩的不是很多,所以,可以理解為什麼我爸這一個當主治醫生的,薪資理應不低,可過了那麼多年,遇到五年前那個案件,會把家裡所有的錢掏空了。”
“溫廷晔……,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抱怨,或是讓你可憐。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爸他不是你想的那種用錢去取舍别人生命的人。他不是。當時,他隻是太想救我了,他糊塗了,做了錯的決定,他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但是,他一定從沒想過易臻皓的命值多少錢。他不可能從這個角度去想的。……。請你要相信我,那五十萬并不是買命錢,不是代表易臻皓隻值五十萬。我還罵過你,說你的命賤,我的意思是你壞到該死。如果這樣說能讓你舒服些——”
話音未落,溫廷晔就把她攔在了懷中,打斷了她的解釋。他隻覺她的這番話,雖然有些啰啰嗦嗦,卻将他那落了塵埃的心結,輕輕柔柔的解着、撫慰着。
溫廷晔嘴角帶着微笑,下巴靠在她的腦袋上,一下一下地輕撫着她的頭發,溫語喃喃道:“不用說了。阿甯,我都知道。”
穆甯聞到了他發間的香氣,悠悠而來,清清淡淡的。方才解釋時,隻怕提及父親他又會生氣,可不提的話,又怎麼能解釋清楚呢。聽他這樣說,緊攥着衣角的手才放心地松了下來。
此時,海邊街道上的人來來往往,遠處就是墜落的晚霞。而已經挂上牌匾的賭場,也顯得格外氣派。在這海天一色的輝映下,一半熱鬧一半甯靜,相映成趣,又自得其樂着。
過了一會,兩人正駐足在海邊的栅欄前,溫廷晔倏然提道:“藍色的雨,見過麼?”
穆甯搖了搖頭,有些不明所以。
溫廷晔抿唇微笑起來。“那就好好欣賞一下。”說着,從她身後摟住她,習慣性的貼在她耳側,感受着她的溫熱,任由海風吹來濕潮。
穆甯正茫然着,蹙了蹙眉。突然,隻聽幾連聲響,繁星點點的夜空中,仿佛被點亮了似的,乍然雪白。擡眼望去,隻瞧亮色已經褪去,在昏寂中,綻放出成朵成片的煙花,真的像是下起了藍調而大小不一的星雨。卻不是垂直下落的,倒像是提前撐起了一把透明傘似的。那些火火瀝瀝的雨,滴滴答答着,盡數落在上面,最後向汪洋四野潰散開來。
周圍的人被吸引過來,也圍在海邊長長的欄杆前,欣賞這片不知何人所放又為誰而放的煙花盛景,發出或尖叫或低吟的贊歎聲,無論是人影還是聲音,都一波接着一波趕赴而來,比此時海裡翻起的浪花都要激動。悄然間,将穆甯和溫廷晔也淹沒在人群中。
穆甯光漾的眸子依稀閃着,卻格外安靜地看着。她知道,這是他所說的光明和盛大。而她跟他的未來,要來了。她便不敢再多想,也驚呼不起來。隻覺這片美景,是她狠心辜負了。
此時,溫廷晔俊朗的臉貼着她,在她耳畔柔柔地問道。“阿甯。漂亮嗎?”
穆甯默了下,還是真心的應了聲。“漂亮。比我見過的所有煙花都漂亮。”
半響,溫廷晔的聲音再次傳來,配上那夜空中正綻放開的又一朵“蔚藍星雨”。
“阿甯,我們結婚吧。”
穆甯蓦地心頭一緊,握着欄杆的手也不由得顫動了下。連呼吸的凝滞了片刻。頃刻後,她沒有回頭,問他道:“溫廷晔,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溫廷晔将她的身子輕輕轉過來,又從口袋拿出一個小方盒,不疾不徐的打開,看到那枚閃亮的鑽戒時,穆甯怔愣住了,腳步一軟,就往後微微退了分毫,後背都緊貼在了欄杆上。
溫廷晔把她的手拿過來,像所有欣賞煙花的人一樣,眸子裡也閃着細碎的光。半垂着眼睑,一邊給她帶上鑽戒,一邊細水長流似的,聲音輕舒和緩地說着,再沒了平時的戾氣。
“阿甯。我知道。我想要跟你結婚。很簡單的一個問題,不是嗎。現在,那些搖搖欲墜的問題,我都解決的差不多了。再沒有能危及到我和我們的事情了。所以,對我來說,我不用過了今天沒明天,我可以跟心愛的女孩做這些平常人能做的事,過這種平凡人能過的日子。我憑什麼不能。我們還會組成一個家,溫馨的家。将來,我們再生一個孩子。”
說着說着,悶笑了一聲,細細摩挲着穆甯帶着鑽戒的手指,擡眼看着她,低喃道:“好不好?”
此刻,天空中的煙火像是永遠不會枯竭似的,綻放着,繁華着,洋洋灑灑的。好似他的心意一樣永遠盛大着。
周圍的人聲不斷,都在為那片煙花激動連連,全沒注意到他們二人。在鼎沸的人聲中,溫廷晔拿起她帶着鑽戒的纖手,深深地親吻了一下。
“這是我的求婚。穆甯,你願意嫁給我嗎?”
穆甯看着大小竟意外合适的鑽戒,她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量的,也許是在昨天,也許是在某個沉睡後的夜晚。他向來喜歡做這暗戳戳的事,她卻總沒注意到,總是後知後覺,她不合時宜的想着。
可他選的,自然是耀眼又貼合人心意的。鑽戒的每一個切割面,都随着四處的煙花和霓虹燈,閃耀出細碎紛繁的色澤。穆甯看着,竟也屏息凝神着,呆愣了許久,回過神後,淡淡苦笑了一下。“我還可以拒絕嗎?”
溫廷晔表情松快着,手上卻不松一點。隻覺對她,心裡仿佛永遠藏着一絲火苗似的,如果不到心如死灰的地步,便會永遠的死灰複燃。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他也舍不得放手。隻道。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