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男人眼裡蓄滿了淚花,但是牠很快就注視到站在身側的姚勝男三人,于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走到三人面前。
“我替龍龍謝謝你們。”
說完,向三人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直到這時,姚勝男才發覺,男人這張毫無瑕疵的臉,好像是塗抹了化粧品,近距離觀察時,粉末也遮不住年老色衰時留下的褶皺和坑坑窪窪的痘印。
“欸……不打緊不打緊,趕緊安排孩子們住下吧,這麼長途跋涉的,也累了。”祝融擺着手,搬出了個白色的行李箱。
這是在路上祝融給姚勝男買的,幫她把蛇皮袋裡的東西全都裝進去了。
姚勝男很可惜地看着蛇皮袋被祝融卷進行李箱裡,她其實還蠻喜歡蛇皮袋的,每次讓她抗在肩膀上都有種大力士的感覺,讓她格外有安全感。
祝融還給姜火種買了個黑色的,不過姜火種連連擺手拒絕,她雙手環胸,頗為驚詫地看着面前這個拉着便能推動的小箱子,覺得華而不實,她更喜歡抗扁擔。
祝融聽姜火種喜歡抗扁擔,就說以後請她來自家面粉廠當搬運工,姜火種好高興,她最喜歡搬東西了,不過她還是不樂意,當獵人更有意思,在山上用望遠鏡觀察飛鳥,能從太陽升起待到黃昏時刻呢。
祝融才不管姜火種要不要呢,一個勁地就要塞給她,把姜火種弄得那叫一個煩,實在拒絕不掉,隻好想着走的時候扔在亢金龍家就行了。
于是她們二人就推着這個小箱子,往别墅裡走去,拒絕了男人的好意。
不過,站在旁邊的女性向她們笑着打了個招呼:“你好,我叫亢百臻,謝謝你們幫了我姐姐,你們真的很了不起……”
她話及此處,看向遠方的亢金龍,眼睛裡充滿了恍惚和陌生。
最後又轉向姚勝男,颔首:“歡迎你們。”
姐姐?
姚勝男打量着面前的女性,這才知道剛剛她所以為的同齡是錯覺。
一個人自信與否,要看眼睛。
面前女性與人說話時,總是注視着談話者的眼睛,卻并沒有給人極強的壓迫感,但她給人的氣質也并不柔和,雖然姚勝男看出來她想盡力表現出柔和的姿态,但是她卻莫名覺得……矛盾。
她身上的感覺很熟悉……給她一種老師的模樣,卻又不像老師,或許隻是那類從容和面對學生時的不惡而嚴讓她覺得相似。
她能感覺到,亢百臻總是瞥向亢金龍的方向,看似漫不經心,卻能從她頻繁挪動的眼球裡略見焦慮。
姚勝男與之告别。
她回頭時,看見刺眼的陽光下,亢金龍正在與一旁的男子說着話。
男子臉上挂着溫順的淺笑,亢金龍竟也是笑着的,隻是足夠了解她的姚勝男知道,她的笑容未達眼底,嘴唇勾起的弧度,和微微下斂的鄂部,隻是不願理會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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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金龍看着面前的男子。
她的眼睛向上掃視着牠。
“姐姐,你終于回來了。”牠伸出雙手,就想要上前擁抱亢金龍。
被亢金龍偏過身子避開了。
牠倒也不惱,隻是略微停頓了兩秒,才堪堪收回手去。
亢金龍注視着牠收回去的右手,她記得牠中指指節上曾經有過一道并不明顯的疤痕,是很小的時候摔在地上留下來的。
那時候亢金龍看牠極其不順眼,會拽牠的頭發,會用玩具槍打牠,所以看牠自己摔在地上手指全磕破時非常幸災樂禍。
但是,剛剛她好像并沒有看見疤痕。
她自覺奇怪,便随口問了一句:“小時候你最恨我,那時候你鬧着要玩溜冰鞋,還非要玩我的,新買的也不要,小區裡全是磚塊路,你摔了一跤,膝蓋上磕得都是血,那時候你哭得很慘,媽媽當時還把你送進醫院了,真懷念。”
她邊說邊注視着牠沉思時掩下的眼睛,裝作真的在懷念故往的樣子。
對面的男子擡起眼睛,“是啊……小時候真好。”
“季小真。”她的眼睛緊緊盯着牠,隻見牠瞬間怔了一下,片刻後眼珠才微微晃動:“好久沒有聽見這個名字了。”
……亢金龍還是靜靜地掃了牠一眼,便挪開了視線,看向正在與姚勝男對話的亢百臻。
亢百臻瞥過來的眼神對上了她藏在鏡片後的眼睛。
……假的。
亢百臻的視線很快便被姚勝男吸引過去,她挪開了與亢金龍的短暫對視。
小時候,在滿是磚塊的地上溜冰的是她。
亢金龍卻仍然注視着亢百臻,看着她将鬓邊落下的碎發随手挂在耳後。
被媽媽送進醫院的也是她。
亢金龍眯了眯眼。
哭得很慘的也是她。
遠處的人内廓遮了一層白光,朦胧得如同在夢裡,亢百臻被姚勝男高大的身軀遮住,她隻能看見亢百臻時不時擡起手,整理被風吹亂的頭發。
而不是亢繼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