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霖下不下雪向來是個不定數,沒人能準确預測,天氣預報有時也不靠譜。
那天晚上,月考成績剛剛公布。
成績單傳到溫璨他們這兒時,她從上往下偷偷瞄了一眼,就在第一行看見自己的名字。
還是第一,果然輕輕松松。
溫璨滿足地笑起來。
然而一扭頭,卻見她的悶葫蘆同桌腦袋悶悶垂着,攥着紙張的手緩緩收緊,像要把它盯出一個洞似的。
“欸欸……你别把成績單撕了……”溫璨吓得一驚,連忙扣住他的手把成績單抽出來,小心翼翼地撫平。
可惜那一塊兒還是皺了,溫璨細細地在上面尋找宋清闌的名字,很快就找到了:“第四,這不是挺好的嘛。”
她又順着列表橫向看過去,依次掃過他的各科成績,好像是曆史考差了一點。
溫璨不明白他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受挫,支着腦袋扭頭問他:“宋清闌,你對自己的成績不滿意?”
他沒理她,悶不吭聲地拿起筆繼續寫題。
“你理理我。”溫璨抓着他的手臂晃動兩下,“不就是考差了嗎,何況還完全不算差。你這個成績這幅樣子,可是要被咱們班其他人用眼神刀死的。”
他還是不說話。
溫璨再次洩氣,喃喃道:“為什麼總是不開心……”
宋清闌握筆的手一頓,長睫輕垂,覆蓋住了眸光,讓人看不清楚他真實的感受。
“你開心一點,放學後我帶你去看雪!”她像有用不完的能量,隻是猶疑一下,又繼續散發着光。
“不會下雪。”他終于說話。
溫璨瞪大了眼睛,氣鼓鼓地說:“誰說不會的?我今天看了天氣預報!我說會就會。”
等到放學鈴聲打響,同學們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溫璨卻死死拽住宋清闌的手臂,告訴他:“不許提前走,說好我帶你去看雪的。”
宋清闌被拽得沒法,似歎非歎地停下動作,背着書包站起身:“我不走。”
“真的?”溫璨不大相信地望着他,“不會我一松手你就跑了吧。”
宋清闌:“不會。”
溫璨便慢慢吞吞地松開手。
他真的沒走,和上次請他吃燒烤一樣,安分地靠在桌角靜靜等她。
溫璨嘿嘿笑了兩聲,加快了手裡收書包的動作,快速地把書包在兩肩背好,抓住他的手腕就往教室外跑:“走!”
他們路過一棟一棟的教學樓,路過操場,最後停在一個平時基本沒有人來的噴泉處。
冬日時裡面是幹涸的,隻有下過的雨水淺淺将底部蓋住。這裡空寂無人,不遠處是學校栽的草地和灌木叢,零星月光灑在噴泉的瓷磚上。
溫璨把宋清闌安置在這兒以後,又讓他等一會兒,不知又溜去哪裡了。
考差了,不想回家。
所以他才答應和她一起來看什麼雪。
今天的溫度很低,确實有一定幾率下雪。但現在……宋清闌擡頭看看天,實在瞧不出什麼要下雪的迹象。
他坐了良頃,卻忽然覺得脖子濕漉漉的,是下雨了。一滴雨砸在他眼皮上,他下意識閉上了眼,可下一刻,他就聽見女孩清脆的呐喊聲,嘴裡叫着他的名字:“宋清闌!”
他擡頭,睜眼的那個瞬間,眼前是女孩洋溢着的笑臉。
分明是冬天,她卻像是熱得氣喘籲籲。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又跑了多久,兩頰紅紅的。那雙眼睛明亮至極,讓他想起來,好像每次她從遠處奔向他,都是這個表情。
傻乎乎的笑。
他張嘴想說些什麼,頭頂卻突然飄起綿密的白色的雪。愣神片刻,才注意到溫璨手裡拿着的兩瓶雪花。
她用力摁着噴頭,在他身邊、頭上噴來噴去。潔白無暇的雪花揚在空中,随着風輕輕飄蕩,又緩慢落下。仿佛真的下了一場雪,隻不過是小區域的,獨獨在他身邊。
少年黑色的發間也沾染細白,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化去。溫璨笑着沖他喊:“宋清闌,你頭發白啦!”
他終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細長的眼尾挑起,兩眼微眯,淺色的眸裡盛着明晃晃的笑意,嘴角也自然地彎起。
“我說了會下就是真的會下嘛。”溫璨說,“這是我給你下的專屬……”
話還未落,遙遠的天空卻真的飄起鵝毛似的小雪,紛紛揚揚,夾雜着雨絲一起落下來。所見之景變得純淨不已,仿佛被濯洗後,已然新亮,烘托出一片靜谧安然。
隔着學校的圍牆,能聽見一些模模糊糊的叫喊聲,透着激動,無非是人們的感歎。對南霖人來說,一場雪是稀物,也是好的預兆。
溫璨吸了吸鼻子,還沒反應過來,緩慢地仰起臉看着天,托起掌心:“宋清闌,好像真的下雪了……”
他好笑道:“嗯,你看的天氣預報很準。”
未落的樹葉上已經粘上了點點白色,雪花飄揚,被肉眼捕捉到有種奇妙盛大的美感。
兩人并肩站在雪裡,溫璨把帽子戴起來蓋住頭頂,凍得通紅的雙手卻興奮地接着飄雪。
“所以嘛,這是我們和今天的雪有緣分。”她念念道,“說明我們運氣好呀!”
宋清闌心中的郁悶不知何時已經散去大半,低低應了一聲。
“宋清闌,記得要每天都這麼開心。”溫璨扭頭看他,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就像今天這場雪,突如其來。誰都有突然考差的時候,沒人能預料的。我們都要平常心接受生活裡所有的意外,你不要太糾結啦……”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像是作文課突然給結尾升華,講得頭頭是道,卻又走心而真誠。
那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說考差了、失敗了也沒關系,平常接受就好。宋清闌聽得出神,胸口卻陌生地脹起熱意。
而那個雪天,他望着女孩漂亮的側臉,認真地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