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感覺在内心升騰,房間裡寂靜一片,隻有身旁女孩傳來的平穩呼吸聲。一縷風溜進來,溫璨下意識地裹緊了被子,握着手機的手有些遲鈍。
大約對着屏幕呆滞了三分鐘,她鎮定地敲了個問号過去。
不加班:「?」
發完卻又有點後悔,覺得不太禮貌,斟酌着想要撤回。
溫璨咬住下唇,眉心微微蹙起。
對面卻複制粘貼似的也回複過來。
宋:「?」
她幾乎要氣笑了,方才的疑慮一瞬間消失,手指噼裡啪啦在鍵盤上打字準備輸出。
輸入框的話越來越長,她一口氣想點擊發送,卻在看見宋清闌發過來的話時再次停住。
宋:「發錯了。」
宋:「還沒睡?」
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把剛剛發生的事揭過,看起來沒有再提的打算。
删除鍵被長摁,溫璨看出他意圖,便也沒再繼續追問,隻是老老實實回答他:「還早」
宋:「快12點了。」
宋清闌似是好心提醒道。
時間确實不早了。
南霖的夜晚是靜谧無聲的,不似樵北一般,越是晚上越繁華熱鬧。這裡的人們會早早回家,高樓上一格一格亮起溫馨的燈火,而街道卻一派空曠寂寥。
樓下的電視聲早就停了,溫璨就憑這個判斷父母有沒有回房睡覺。而她加班成自然,一直有熬夜的習慣,所以12點對她來說,确實算個“還早”的時間。
不加班:「你不也沒睡」
溫璨回想起這段時間和他還算多的交集,心裡已經不自覺地把他劃入朋友的範圍,于是她問道:「宋清闌,你什麼時候回樵北?」
對面隔了好一會兒才回複過來。
宋:「明天傍晚的飛機。」
溫璨一愣,退回到主屏幕,又點進訂票軟件,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航班信息。
也是明天傍晚,隻有一趟飛機。
她沒忍住一笑,截了個圖發過去。
不加班:「這麼巧,我也是」
溫璨其實不喜歡一個人,盡管有時能感受到獨處帶給心靈的淨化,她還是偏好熱鬧。當下發現明天坐飛機有伴了,她心情雀躍起來。
不自覺就多說了很多。
不加班:「我們好像真的還挺有緣的」
不加班:「雖然隻當過一個半月的同桌,但是我一直覺得你人挺好的」
那頭的宋清闌正靠在床頭,看見這條消息時低低一哂。
還突然發上好人卡了。
他長腿上還架着筆記本電腦,在處理新産品的研發問題。房間裡光線昏昧,小陽台此時此刻被玻璃門和房間阻隔開。月光還是很亮,在木地闆上圈着地盤,一片澄白。
宋清闌的額發被一股腦撩在腦後,還有點潮濕。鏡框後的眼睛顔色比一般人淺,所以總是顯得冷漠薄涼。加之不愛笑,看人時會透出明顯的壓迫感。
他垂眸看着手機,腦海裡仍有一種不真實的恍惚在盤旋。溫璨見他沒回複,也沒在意,已經又發了幾句過來。
不加班:「那一起回去嗎?明天機場見」
夜已深,他獨自待在房間,清瘦的身影莫名顯出孤獨來。卧室的門被輕敲兩下,有人低聲喚道:“阿闌?”
宋清闌回神,循聲望過去:“在。”
随即門被推開小小一條縫隙,外面的光線從那兒落進來,門後是宋母略帶憂心的臉龐。
傅白英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人,宋清闌快要記不清她在自己幼年記憶裡的形象,總是獨立好強。也因此,她對她的兒子總是有着高标準的要求。
考試成績不能掉出班級前三,課外活動要積極參與,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要和同學老師打好關系,要永遠走在别人前面。
這是約定俗成的家規,宋清闌沒有反抗的權利。從前的他渴望得到母親的認可,期望在那雙銳利刁鑽的眼睛裡看到滿意二字,所以他總是默不作聲地付出比别人多一些的努力。
可他從來不是機器,也會累,也會出錯,會感到厭倦。像被條條框框束縛在既定的軌道,他不能偏離,一旦發生,必須立刻糾正。
如今回想,他人生中最放肆快樂的一段時間,就是和溫璨成為同桌的那些日子。
她帶給他太多意外與驚心動魄。
但或許是人到中年總得認清現實,強幹了大半生的母親在某一天卻突然認輸了,她認真和宋清闌道了個歉,承諾以後不會再要求他任何事,便減少了工作在自己生活中的占比,反而多出更多時間想要陪伴他。
換作是以前的宋清闌,一定會對母親的決定感到欣喜,因為從小到大他都極少能看見父母的身影,他們工作忙,他一直跟着奶奶長大。
但當時接受道歉的他已經非常平靜了,并沒有過多的表示,沒有高興,也沒有興奮,隻有一種暢快的釋然。
好像自己從小的執着終于圓滿,他已無法再感同身受,卻依然替曾經掙紮悲哀的自己感到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