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有他生活過的痕迹,冷清卻不失人情味兒。餐桌椅子上挂着的西裝外套,沙發上的純色抱枕和小毯子,還有茶幾邊空着的玻璃杯,一點一滴彙成了他的另一面。陽台上還養着幾盆新鮮的綠植,看得出來主人經常打理。
屋裡很幹淨,地闆都擦得一塵不染,打破了溫璨對男人生活區的刻闆印象。
以前喻衡在樵北租房子邀她同住,她沒答應,兩人就僵着,她隻有偶爾會去那裡看看。但每次過去溫璨都看不下去,喻衡把自己的外表收拾得幹幹淨淨,生活區卻是一團糟,要多亂有多亂。
垃圾桶裡沒倒的垃圾散發着惡心的臭味,桌上還有吃完的外賣沒有扔掉,地闆上是他随意亂丢的襪子。
溫璨去過僅有的幾次,都待不過十分鐘就要離開。
于是宋清闌的家讓溫璨新奇。
她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似的,左看看右看看,宋清闌回頭時便發現,不禁失笑:“你看什麼呢?”
“你家好幹淨,跟我想的不太一樣。”溫璨老實說,眼巴巴望着他,“我可以随便看看嗎?”
宋清闌颔首:“可以。”
她好像又把自己最開始的目的忘記了。
宋清闌無奈,但又事事都依着她,醞釀一會兒說:“很晚了,你看完早點回去睡吧。”
“你是不是很久沒睡過好覺了?”溫璨忽然走到他旁邊,細聲問。
“這裡,”她綻放出一抹促狹的笑,指了指自己的眼下,“青灰色的,要成大熊貓了。”
宋清闌微怔。
“你去睡嘛,我又不會亂跑。”溫璨笑,“但是你别忘了我的問題。”
她沉吟一會兒:“嗯……你可以挑個心情好的日子,再告訴我也不遲。”
原來沒忘。
宋清闌本還想蒙混過去,這下不成了。溫璨說随便看看,确實隻是随便看看,很有分寸地沒碰任何東西。
“你不會想聽的。”宋清闌輕蹙眉,沒看她,輕聲提醒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想聽?”他越掩飾,溫璨越好奇,“到底瞞了我什麼啊,還是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了?”
他沉默不語。
良頃,妥協似的,淡聲開口:“起碼,對以前的你來說,會很煩惱。”
“如果明早起來,你還想知道的話——”
他說這話時,似是花費了極大的勇氣,變得有點不像他了。
“我會告訴你。”
溫璨又因為他的這種神态晃神了,和在摩天輪上那次一樣。但她這次沒有怔愣太久,很快便回神,輕應着點點頭。
她在心裡反思,這樣做是不是太不考慮宋清闌的意願了,他似乎真的不想再提起。
溫璨有點猶豫,方才在身邊的人已經回到房間洗澡去了,門阖得很緊。
她心不在焉,還在想要不算了,強求不好,也許真的不是很重要呢?
溫璨晃晃悠悠,從客廳晃到餐廳,餐廳又晃到陽台,又跑去客房瞧了一眼,什麼都沒有。最後,又慢騰騰挪到宋清闌的書房。
說書房也許不太恰當,更像是一個收藏室,溫璨剛進去就看到一個漂亮的玻璃櫃,裡面放着宋清闌從小到大拿的所有獎杯獎牌。旁邊還有一面巨大的書櫃,基本上放滿了,某些地方空着。
牆角地上還有幾個大紙箱,應該是搬家過來後就沒動過,落了很重的塵埃。
書桌收拾得整潔,有幾張演算紙,上面密密麻麻又極其随意地沾了筆墨,字迹飄逸隽永,和她記憶裡一般好看。
溫璨從玻璃櫃前走過,一寸寸掃過每一座獎杯,在這不算太大的房間裡默默打量着。
每個角落都淺淺看了一眼。
忽地,她瞥見玻璃櫃邊另一個禮物袋。
這袋子看上去年代已久,粉色的,還怪有少女心,但外部邊緣已然泛了黃,也不知道宋清闌為什麼沒丢。溫璨覺得疑惑,因為這袋子放在這兒實在顯得太過突兀,要說也應該置在裝雜物的箱子裡,卻安然地被擺在這裡。
她走到這禮物袋面前,蹲下身。
裡面是敞開的,明明已經放了很久,溫璨湊近時,卻一點灰塵的味道也沒聞到。袋子表面雖然泛黃了,但卻清理得很幹淨。
不應該碰他的東西的,但溫璨沒耐住好奇心,還是将腦袋勾過去,往敞開的禮物袋裡掃視。
裡面簡簡單單裝着兩樣東西。
一幅以藍白為主色調的肌理畫,和一張失去黏性、垂落在旁邊的便利貼,卷着邊。
是要送人的嗎?為什麼沒送出去呢?
溫璨納悶,總覺得畫上露出的一角有點眼熟。她掙紮了一小會兒,在心中默念三聲對不起,就輕手輕腳地把畫和便利貼取了出來。
看見畫面的那個瞬間,她猛地驚住。
深藍近墨色的天空,和小片占據視野的白色,将記憶裡那個下雪天再度從她腦海裡清晰地喚醒。
石英砂将雪與樹叢的肌理刻得自然而有層次感,空中還飄着密密的細雪,周圍所有景物都染上一點白。結冰的噴泉,無人的小徑,幹癟的枝葉,和畫面正中央,捧着雙手去接雪花、笑得燦爛的女孩。
一切都和那年冬天的雪夜漸漸重合。
溫璨畫拿得不太穩,快要忘了眨眼,另隻攥着便利貼的手,這才慢吞吞從畫後伸出來,進入眼簾。
卷邊的白色便利貼,有點皺皺巴巴。上面的字迹褪了點色,筆鋒淩厲,卻能看出主人落筆時寫得極為認真,一筆一劃。
簡單的話,熟悉的字迹,拼湊起來卻讓溫璨呼吸停滞。
To:溫璨
我喜歡你。
——宋清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