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媽媽告訴她,聽人說話的時候一定要認真,這代表尊重。溫璨深以為然,懂事以來的十多年都是這麼踐行的,不論說話的人是誰,說的又是什麼事,她總會耐心聽着,聽完再十分誠摯地給出答複。
所以從小到大,她在被告白時也會姿态體面,即便不喜歡,也會在聽完後認真平和地拒絕,從來不含糊,或是讓對方感到難堪。
溫璨記不起宋清闌找她說了什麼事,她喝醉了,在他說的時候,她也一定沒有聽進耳朵裡。
後知後覺的愧疚感從心底翻湧上來,讓溫璨對宋清闌的回複變得愈發重視。
可這回,并不如先前一樣,她等了好久好久,對方也沒有再搭理這個問題。
溫璨感受到一縷難以捕捉的失落,直覺告訴她,她似乎錯過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而宋清闌不願再提起第二遍。
她給自己蓋好薄被,對話在那裡戛然而止。溫璨沒再看手機,而是裹成一團,嘗試入睡。
但一閉眼,就發覺腦子裡還在不停思考亂七八糟的東西。她躺屍躺了半天,一點困意也沒有。
大有一種今天不知道就睡不着的架勢。
但她上哪兒去知道?宋清闌不願開口,她也逼不出來,何況他現在人都不在樵北。
溫璨躺下時關了燈,此刻,她在黑暗裡眨了眨幹澀的眼,眼睛疲憊時大腦卻無比清醒。思來索去,還是心癢難耐地重新拿起手機,打開微信聊天框。
頂部的備注欄,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溫璨愣住。
現在是淩晨一點,他不去睡覺,又不願回答她的問題,在這猶猶豫豫支支吾吾輸入什麼呢?
幾乎是下意識地,溫璨手指動了動,在屏幕上輕點,一沖動就直接撥出去個語音電話。等她心跳如雷地想要挂掉時,宋清闌卻忽然接通了。
通話時間的數字不斷增大,一秒一秒過去,兩邊俱是冗長的安靜。
誰也沒有先吐字,就這樣沉默地通着,任憑時間流逝。
溫璨喉嚨有點幹,四下皆黑,隻有手機屏幕上那點瑩瑩白光是亮着的。這光薄薄地映在她臉上,她的心跳一時間難以平息。
“喂……?”溫璨試探地出聲。
她嗓音放得極輕,因着在深夜。但她喂完一聲,宋清闌還是沒有反應。
溫璨不禁蹙起了眉,吸吸鼻子,聲音悶悶的:“你不說話我挂了。”
“我在家裡。”她話音方落,對方輕聲道。
溫璨詫異:“你不是出差嗎?怎麼回來了……”
“你在樵北?”她确認般地再問一遍。
“嗯。”
嘟——
一陣忙音過去,電話被挂斷了。
宋清闌剛到家沒多久,行李箱都還放在門口,沒來得及收拾。
他神情間滿是疲憊,低垂着眼注視手機屏幕,沒反應過來自己被挂了電話。他捏捏眉心,人正靠在玄關處的鞋櫃邊,太久沒休息的神經緊繃着,讓他感覺很恍惚。
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問起當年的事。
還突然給他打電話。
又很突然地挂了。
宋清闌思緒擰成亂麻,微微曲着的長腿踩實了地面站直來,轉身準備提行李箱回房間,再洗漱休息。
他手剛握住行李箱的拉杆,倏地,身後的那扇門被人輕敲兩下。
他差點以為是幻聽,強撐着精神折返至門口,緩慢打開門,才整個人凝固住。
溫璨穿着件睡衣長裙,水亮漆黑的眸仰着,含着焦急地望着他。
這些天氣溫越來越高,她兩條白皙的胳膊都裸露在外,腳上還踩着從家裡穿出來的拖鞋,一副匆忙的樣子。
看見是他開的門,溫璨懸着的心才飄飄然落下去。
她呼出口氣,想和宋清闌說些什麼,手臂上驟然出現的力道卻把她一股腦拉進了房子裡。
門在背後輕聲合上。
溫璨背抵着門闆,氣喘籲籲地望着他,兩隻手都背在身後,解釋說:“我就想……找你問個問題。”
這是她第一次進宋清闌的家門,室内的裝修風格和他這個人一樣簡潔冷淡。她顧不上欣賞,心髒在狂跳,喉嚨輕輕吞咽一下,有點緊張。
宋清闌和她隔着不到一米的距離,居高臨下地瞧着她。他的眼眸諱莫如深,睫羽垂着,覆蓋住眸光。
“就這麼想知道?”半晌,他啞聲問。
溫璨用力點點頭:“你知道我說的是……”
“嗯。”宋清闌說,“為什麼想知道?”
明明對她來說,應該無關緊要才是。
溫璨調整着呼吸,站在這兒也編不出什麼太好的理由,扭扭捏捏一會兒,覺得把真心話說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便如實說:“因為,感覺錯過了以前和你交集的記憶。”
“不想錯過。”她補充時,坦蕩地看向他。
宋清闌沒吭聲。
“所以覺都不睡了,跑到我這兒來,逮着我問這個?”他語速放得很慢,像是把鈎子,在溫璨心裡蹭啊蹭的,一不留神,将她魂都勾走了。
溫璨嘴硬道:“我今晚比較精神,不想睡而已。”
良久,兩方僵持對峙着,誰也不讓誰。瞧溫璨這犟得要死的模樣,最後還是宋清闌敗下陣來。他歎了口氣,往後退了兩步,說道:“先進來吧,别站那兒了。”
溫璨低低地哦了一聲。
這房子和她家的戶型是一樣的,他們又在同一層。溫璨感覺自己勝利在望,精神已然又抖擻了些,連明天還要上班都覺得無所謂了。
她這會兒才放下心來左顧右盼,打量着宋清闌生活的地方。聽他之前說過的,這裡他研究生時期就住下了,應該已經住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