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着數千名新傳新生的大巴車隊,跟個糖葫蘆串兒似的,奔波在清晨的陽光裡,你銜着我、我咬着你,偶爾一車唱起了流行歌,又忽有一車唱起了校歌,學生們窗開飄飄:“挺拔的銀杏,金葉在沙沙響……你随風歌唱,要我們追逐夢想,追逐夢想、追逐夢想……”
車隊先上了高速,又爬了公路,最後一猛子紮進了山溝溝裡,七彎八繞、上坡下坡、晃來蕩去,把林維活生生給颠醒了。
“——都給我下車!”
車将将停,車外就乍響一聲暴喝。
林維跟着二班的同學們下車,迎接他們的是一張方正黝黑的軍士臉:“所有人,隻給你們十五分鐘放行李。”一開口就嗆了火I藥似的,噴的火星四濺、怒氣沖天,“十五分鐘後,九點。我要看到你們都在操場,升旗台下集合。遲到的,一人三十個俯卧撐。”
艹,這麼吓人?
林維立馬就跟着帶隊老師去取行李了,取完行李他看到一班的車也到了,江君堯正往下走,人擡頭看他,他朝人遠遠地揮了揮手,又指了指上面,示意自己先上去了。
看江君堯微一颔首的樣子應該是理解了他的意思,林維便跟着二班的男生隊伍往住宿的地方去了——這邊的教官都好兇,他自身難保,隻能請兄弟自求多福了。
江君堯這性子,應該、大概、也許……但願不要跟教官幹起來吧?
……
跟學校的宿舍不同,軍訓這邊提供的是個八人間,按班級住,上下鋪、四架床、兩張桌。床沒來得及分,因為沒時間,大家還趕着上廁所放水,就聽陳青舟的建議先放着晚上再分。
好不容易緊趕慢趕到了升旗台,那黑臉教官已經開始數人了。王達志跑得鞋帶掉了,不幸遲到一分鐘,被按在地上做了十個俯卧撐就爬不起來了,又被這位奚落了一番,說“現在大學生就這身體素質”雲雲。
然後就是集合、列隊,練習立正、稍息、跨立,被同學們玩笑地總結為「罰站」。上午「罰站」三小時,下午開訓儀式,一邊聽領導講話、看教官展示,一邊「罰站」。下午「罰站」四小時。
第一天大日頭底下七個小時站下來,什麼「愛你娃」,什麼「做動畫」,林維通通想不起了,隻有一顆想死的心,順便感慨下自己的身體素質還挺不錯,沒有中暑,也沒有暈倒。
到了第二天,已經知曉這屆動畫系學生都什麼鳥樣的孫教官一邊踱步、一邊訓人:
“瞧瞧你們都什麼樣子!懶懶散散、松松垮垮……
“禹國的未來要都你們這樣,禹國就真的完蛋了!”
說着一指江君堯:“你!——給我出列。”
江君堯被點到名,喊“到”後出列。在林維以為對方即将挨訓,捏一把汗的時候,教官發話道:
“看看這位同學。”他拍了拍江君堯的肩,問大家,“站得直不直?”
烈日底下的江君堯站得跟杆标槍一樣,目視前方,動也不動。
衆人大聲答:“直!”
教官又問:“剛剛我拍他的時候,他有沒有動?”
衆人答:“沒有。”
“對!”隻聽孫教官喝道,“這就是标準的立正軍姿——站如松!”
他對他們比了個「拿捏」的手勢:
“我對你們的要求就這麼一丁點兒——
“站得跟他一樣就可以了。
“然後就有人說了,教官,就這兩分鐘,我也行。”
這教官看着個子小小的,訓起人來卻是相當兇悍:
“行個屁!
“從昨天到今天,你們站的時間是一樣長的,都是十三個小時。”
“但在這十三個小時裡,你,”他說着,拍了下二班李刻的肩,“站着站着就歪了。你,”又“啪”地一拍三班齊梓豪的背,像要把他一巴掌打直,“弓腰駝背,站沒站相!”接着笑問一班的胡菲,“你長頭發刮臉,很癢對吧?”在對方點頭的時候,又一聲喝令,“給我忍着!”
同學們有的忍不住笑了,笑聲跟會傳染似的,窸窸窣窣地泛開了,而在即将擴成漣漪的下一秒,就被這教官一句話罵了回去:
“笑什麼笑,讓你們笑了嗎?!”
現場一秒恢複靜默。
繼續聽孫教官指指點點、罵罵咧咧:“你們以為就他們仨有這毛病,你們沒有?笑笑笑,笑個屁!
“隻有這位同學,從頭到尾,隻要我不發令,他就不動。
“為什麼?因為這就是軍令!軍令如山,我沒讓你們動,你們就不準動!
“能不能做到?”
衆人答:“能!”
教官說:“聲音太小了,聽不見!”
衆人吼:“能!”
孫教官一指江君堯:“你,歸隊。”
林維松了口氣:原來隻是表個揚啊。
……
起初,林維以為這隻是個偶然,畢竟都是大學生,軍訓裡挨訓才是常态。誰知接下來的三天,從走正步到内務,從内務到三餐,甚至早上跑圈、做俯卧撐,孫教官都會把江君堯提溜出來,表揚一遍再放回去:
“看看這位同學疊的,這才是豆腐塊!你們是什麼?豆腐渣!”
“看看你們,才十個俯卧撐就不行了!姿勢還不對!看看這位同學,都做五十個了,還沒停!”
還把人索性樹立成了全連公敵:
“這裡來軍訓的所有人都是你的敵人!沒錯,你們是戰友!但不要忘了,你們也是敵人!隻有互相競争,才能一起進步,齊頭并進!不想當将軍的兵不是好兵。當然了,最後你要打敗的敵人,也許就是你自己!記住這樣一句話「壓倒一切敵人,而不被敵人所壓倒!」”
……這就有點離譜了。
林維後知後覺地想道:不會吧?不會吧?難不成他的好兄弟在學校裡是學霸,來了軍訓就成了軍霸?
連他們上理論課的時候——對,新傳的軍訓還要上課,每人一本《軍事理論知識》,每天下午一堂課一個半小時,回校還要考試;領導們在台上講話,學生們在台下坐着,謝天謝地不是站着。
今天主講的是一位穿着軍裝的領導,名牌上寫着:甘衛榮。看着五十多歲,面微胖、頭微秃、大眼袋,帶笑的臉又透着威嚴,很有領導風範地拿着一支會議麥克風講話:
“知道為什麼要你們來軍訓嗎?你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這裡不是外面那種,随随便便找個廣場,或者什麼活動中心,拉你們去站個十幾天完事。這裡就是正經八百訓練我們戰士的地方,同時也是一個老革I命區,是當年禹國人民軍抗擊系番侵略軍的地方。你們腳踩的這片土地,就浸染了不知道多少先烈的鮮血。
“或許有同學要問了,為什麼偏偏是新傳?”
“我事先聲明啊,不需要你們上前線去打仗。”他說着,轉頭對旁邊的老師解釋了句,“以免有的孩子誤會我們是來征兵的。”
這位說話親切随意,不像昨天那位闆着臉、照着書念的,底下聽課的學生們發出了輕輕的笑聲。
“大禹現在的軍事實力非常強,我們海軍二十五萬人、陸軍一百八十萬人、空軍三十萬人。加上特種兵、載人航天等等力量部署,加起來都兩百五十萬人了。不需要你們,你們才幾千人,而且就你們這身體素質……到邊境去跟骠國幹個架,我都怕人一闆磚就把你們拍飛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