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的日子之于林維，總是過得又快又慢。

有快如白駒過隙的：

“正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隻要聽從教官的指揮，放空自己的大腦，什麼都不用想，一晃眼就過去了。

有慢到度日如年的：

“已經十公裡了！同學們跟着我的節奏跑，不要突然加快！不要停！停下來你會更累！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堅持就是勝利！勝利就在前方！”

二十五公裡的盤山拉練跑，女生們輕裝上陣，男生們腿綁負重，林維跑得想死，氣喘得跟破風箱似的，隻覺得前路漫長得仿佛看不到盡頭。

好不容易跑下來了，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還活着，到了晚上躺床上，身軀重如灌鉛，眼一閉再一睜，就又一天過去了。

……

若說這度日如年中，還有什麼叫林維眼前一黑的，當屬食堂飯菜了。

不放油就算了，葷的素的也不怎麼放鹽，小炒肉應當叫白水煮肉，也沒多少肉，都是青椒。一碗紫菜蛋花湯澄可見底，但說是清湯寡水又好像過分了點。林維第一次吃完飯去洗盤子，找了半天沒找着洗潔精，沖了水才發現原來不需要洗潔精。

這也就算了，關鍵的問題是不夠吃。

飯菜都是限量的，隻有饅頭不限量。可林維作為南方人的胃，習慣的是米飯和米線，餃子已經是上限。江君堯說這邊饅頭其實還不錯，林維隻能吃出幹嚼紙巾的滋味，全靠蘸點王達志自帶的辣椒醬苟命。以至于他雖然每天都盼着吃飯，但每次吃到飯，他的胃都忍不住從心底發出了呐喊：

這飯菜實在太難吃了！

……

徐翊的籃球成了一日訓後男生們争搶的活動之一。

連他們的孫教官都沒能扛住誘惑，找隔壁六連的搞了個5v5上場打了兩把。林維自然不能免俗，很快就跟着徐教練練起了三步上籃……隻是，等等，為什麼徐教練人不見了？教他打球的變成了江君堯？哦，沒事，徐教練被孫教官叫去訓話了，江教練教也一樣。等等，江君堯也會打籃球？

“嘭。”一個三分球準确投進籃框。

林維贊美道：“厲害啊，将軍。這世上還有什麼你不會的嗎？”

江君堯捋起袖子去撿球：“……你可以再假一點。”

算是他承認沒看過那麼多動畫一事的後遺症了，對方對他的信任度如今直線下降。林維對此十分無語：“我靠，我是真心誇你的啊。怎麼就假了？”

江君堯并不與他争辯，隻道：“過來，教你運球。”

……

日曆随日子一頁頁揭過，林維混過了大半夜突然被叫醒模拟的緊急軍情，扛過了會操場上人手一槍鑽火圈的演習，練過了從早到晚的列隊大方陣，總算熬到了結訓儀式——

這每天「罰站」的日子總算要結束了！

江君堯自然是被評為了「軍訓标兵」，還在儀式上拿到了一枚勳章。

儀式結束後老師給他們每人發了張信紙，讓寫段話送教官，叫什麼「離别寄語」。林維抓耳撓腮寫不出來，索性憑記憶畫了張孫教官的人物速寫，把人畫得雄赳赳、氣昂昂，手持長I槍指遠方，台詞「壓倒一切敵人」，頗有老連環畫裡的主角氣概。

他送去的時候，孫教官看得還挺開心，誇他“可以啊”，林維便沒忍住問了句：“那教官可以把先前沒收我的畫還我嗎？”

孫教官登時臉就黑了：“還什麼？你上課不好好聽課還有理了？”

林維福至心靈：“您是不是覺得我畫的太好了，就私吞了啊？”

孫教官當即就罵：“什麼私吞？這是沒收！你知道什麼叫沒收嗎？”捏着他剛畫的這張抖了抖，“這個也沒收了。”

林維折戟，空手而歸。

……

臨上車了，别的學院許多女生哭得稀裡嘩啦，動畫學院的女生們圍作一團，嘻嘻哈哈。林維好奇地湊上前去，問她們在幹什麼。女生們起先不願答，耐不住林維旁敲側擊，何沐恩悄悄告訴他：“小蚊子寫了篇教官的同人文發群裡了。”

「蚊子」是蔡曉雯的綽号，「群」是她們女生的聊天群，「同人文」又是什麼？林維大感興趣，便要求一睹為快。何沐恩起先不願給，但耐不住林維軟磨硬泡，就偷偷私信發給了他。

林維對何沐恩十分感激，再三保證不會告知他人，上車入了座才做賊似的打開文章觀閱。然而叫他大失所望的是，并沒有什麼奇怪勁爆的東西，這就是一篇寫的很日常的兄弟情故事。

主角就是他們九連的連長孫教官，主要就是寫孫教官跟六連長祁教官的日常相處。

譬如兩人總是勾肩搭背走；拉歌的時候，孫教官對着六連長離去的方向大唱《大海》《回來我的愛》；火圈的時候他們孫教官不幸受傷，六連長一把抱起他就往醫務室沖，也不等擔架了；孫教官讓他們九連喊連号的時候總是喊：“有沒有信心壓倒六連！”

可能唯一奇怪的一點，就是「壓倒」這個詞出現的頻率高了點，但林維一想他們九連長的口頭禅就是「壓倒六連」「壓倒一切敵人」啊，也沒什麼了。再然後就是上述這些事迹了，說真的也是真的發生過，所以林維感覺這都不能算故事了，應該叫「紀實」了。

除了文末的最後一句：

六九六九，天生一對。

林維一開始沒看懂，嘗試理解了會兒：莫非是因為這六九寫成數字看起來像個太極，要表達的是「太極兩儀生四象」，兩支兄弟連隊相互競争、相互幫助的相生相克關系？

繼而恍悟：原來這「同人文」就是寫兄弟情的文章啊。

不愧是他動畫學院的女生們，喜好都跟别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