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外婆寄來的羽絨服，戴着兄弟送他的冷帽加圍巾，林維心中暖暖地去那冷風倒灌的胡同口，給小朋友上課了。
他今天給江子琊上了擺位不同的三個蘋果，一個水果靜物組合。
待人畫完後，他找出了對方第一節課畫的蘋果，跟這節課畫的擺在一起，讓江子琊自己對比着看。
肉眼可見的進步讓小朋友非常快樂，幾要以為自己是個繪畫天才。
不過這快樂持續不到十分鐘，就被另外兩張蘋果畫打敗了。
“這是誰畫的？”他指着其中一張畫得明顯好于他的蘋果問道。
“這是你堂哥畫的。”林維答道，看這娃有點懵的表情，他提示道，“就是江君堯啊。”多虧了好兄弟昨晚提醒他備課，倒真讓他想起還落了什麼，問人要了一張高中畫的素描蘋果。
“切！”沒想到江子琊第一反應竟然是不屑，“畫得再好又怎樣，還不是追不到喜歡的人。”
他話落，兩人都愣了。
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江子琊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我什麼都沒說！”撒蹄子就跑了。
小朋友跑得太快，等被震到慢了半拍的林維回過神，人早跑沒影了。
——将軍有喜歡的人了？
——将軍竟然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是哪個班的女生？
他竟然不知道！
林維心中産生了巨大的好奇，恨不得把江子琊抓回來當場問個清楚。
奈何他翻遍了畫畫的這個房間加外頭一個院子都沒找着人，剛想進庭院左邊的廂房看看，被孫爺爺攔住了。一番交涉無果，人說反正還有半個小時就下課了，就算了吧，還是按三個小時給他結算了。林維一番虛僞推诿，到底快快樂樂地收了錢走了。
白賺一百五，好開心。
然而這開心也不過持續了半小時，就被失落代替了。
——莫非這就是好兄弟長大了，總要有自己女朋友的心情？
林維回了寝，發現依舊沒人在。趙錢荀之和王達志都好說，胖子肯定是去畫室了，少爺估摸是找人組隊打遊戲去了。但江君堯能連着三個周六下午都不在寝，而且他問了人還不肯說，林維一聯想剛小朋友說的“追不到喜歡的人”，感覺八成是跟女朋友出門約會去了。
——可惡！到底哪個班的女生？
林維挨個兒猜過去，從二班的商書卿猜到三班的黃羽再猜到一班的戴馨甜，把這一屆畫畫好、性格好的美女同學們都猜了一遍，猜不出。感覺江君堯跟她們哪個都說話不多……難不成不是動畫學院的？
對哦，如果是動院的，那怎麼着也要叫過來一起做動畫啊。
可惡！保密的這麼好，連他都瞞着，實在太不夠義氣了！
他一個人坐在書桌前生悶氣，把那篇《動物畫人求生實錄》的帖子又掏出來看了一遍。可惡，看不進去！
什麼愛你娃，愛你個大頭鬼，愛誰誰去誰去！他不管了。林維關掉帖子，打開電腦，打開Flash，開始給鳥在水面的穿行動作加中間幀。加中間這件事，說來也真是奇妙。明明無聊枯燥到發指，有時候卻又可以讓人心情平靜。
可能是因為也不用想别的，隻要永遠找到兩線之間的1/2處，沿着畫下去，畫一下，再畫一下……兩線之間的縫隙就被分割得越來越小，動畫跑得越來越順……林維沒有戴耳機聽歌，他在這安靜中默默地畫線，獲得了詭異的平靜，然後豎起了耳朵——
“哐啷啷。”
宿舍門傳來了擰動門把的聲音。
林維一躍而起，躲到了過道牆後，靠近趙錢荀之床桌的這邊。待人走進來，一撲：
“——哇！”
看到江君堯條件反射地長臂前劈，擺出了一個戰鬥準備動作，林維哈哈大笑：
“快！老實招來，是哪位女神俘虜了你的芳心？”
“什麼女神？”江君堯一副不知情的模樣，收了招式，“你在說什麼？”
他走到書桌處放包、脫外套，順手呼噜了一把林維的頭毛，把人呼噜地一退三米遠。
“你堂弟說的呀，說你有喜歡的女生了。”林維撥了撥被揉亂的頭發，心想難道這就是一報還一報，他撸江子琊的頭，就會被江君堯撸回來？“男神的女朋友當然是女神……快點，”他湊過去，用手肘撞了撞人，很是八卦地問，“快跟我說說，你們到哪一步了？是哪個學院的女生？看看照片？她平時喜歡幹什麼？吃什麼？說不定兄弟我還能幫你出出主意。”
他說話時，對方正打開背包，往外拿東西。“你……！”聞言飛快地掃了他一眼，收了目光，“你聽他滿嘴跑火車，”江君堯面上一抹薄紅，有些惱怒地答，“我沒有喜歡的女生。”
“……哦。”不說就不說，林維一個字都沒信，覺得這家夥偶像包袱還挺重。
“給你。”江君堯從包裡抽出一份文件，遞給他，“零二級動畫專業的學生名單。”
“我靠，”林維驚訝接過，“你竟然還記得？”展開這薄薄三頁紙，上面除了名字、班别，還有電話，他追加了一句，“你竟然還能搞到這些？”
他提這事的時間，應該是軍訓前趙錢荀之請他們吃飯的那會兒了。輔導員說零二級隻有兩個班時，林維就很想搞個花名冊來瞅瞅。但他也就是跟江君堯提了一嘴罷了，壓根沒想過這七年前的學生名單竟然能真搞到。
“你好厲害。”林維拍了拍他肩膀，贊道，“不愧是将軍。”
“但這隻是部分名單，主要是畢業生。”江君堯給他說明，臉上絲毫不見被誇的喜悅，“中途退學、轉學、轉專業的等等，都不包含在内。”
“能有就不錯了。”林維翻開看，發現一個叫「毛英」的名字，用紅筆圈了起來，這人他記得，來做過新生講座。“果然隻有兩個班……”他拿着這份名單，回到自己書桌前坐下，打開「愛你娃」的帖子。
——「我們是來自動物園零三班的小動物，從左起至右分别是：狐狸、倉鼠、青蛙、獅子、貓頭鷹、赤鍊蛇、杜泊羊……」
帖子裡的第二段話映入眼簾。
林維沒琢磨明白為什麼有的動物名隻是個概稱，有的動物名還能有個細分品種，繼續看了下去，看到了一樓的第一句。
——「我是一隻白色的杜泊羊。」
“杜泊羊……”林維把這三個字念了一遍，目光又轉回名單上，頓住，“楊、博、度？”
會是巧合嗎？人名倒過來變成動物名？
“這個人已經死了。”江君堯聽到他念出的人名，應道。
“啊？”林維看他。
“零四年十二月，”江君堯與他對視，正色道，“在一号教學樓附近的小樹林，上吊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