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東看向身邊的侍從,挑了挑眉,詢問道:“你可知那人家住何處?”
那侍從掐着自己的手,臉色微微有些發紅,磕磕絆絆道:“他好像是個外鄉人,我們也未記錄在冊。”
賀東家也适時而道:“此事是我禦下不嚴,保管不當,實在對不住你。”
“既是如此,此事便作罷。”溫輕瀾看着眼前的主仆兩人,笑容淡了些。
賀東又打開了匣子道:“此玉,不比你當初那塊要差,便請溫娘子笑納。”
當初,也并非是寒城沒有典當行,而是他們見是顧家之物,便會特意壓價。
而典出的錢物,遠遠低于它原先的價值,城中每一家都是如此猖獗。
最後,她尋到了這兒,換了個公道的價格,才救了近處的水火。
這一月裡,她也算是贖回了些财物。可唯獨缺了這一塊玉,卻不曾想,原是出了這樣的錯漏。
“東家可好,這般可好?”賀東見眼前的女子恍如入定那般,有些詫異。
“小姐,你看如何?”
溫輕瀾稍稍回神,看着賀東家掌中之玉,确實不錯。
可她這會兒,不想再看見玉佩,便婉拒了。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好勉強了。”賀東便将玉佩收好。
“多謝賀東家之意,尚有要事在身,我便先告辭了。”
賀東家作為東道主,自然要送她離去。
于是,一行人,便到了鼎盛酒樓的大堂。
溫輕瀾剛從最後一級台階下來,便有個衣衫褴褛的男子忽然冒出來,跪伏在他們面前。
“賀掌櫃,求求你做做好心。我隻是暫時壓下,來日我定然會贖回去的。”
那名男子懷中抱着一個木盒子,苦苦哀求,淚眼惺忪。
隻是粗略看上一眼,就見其骨瘦嶙峋的,煞是吓人。
荷香護在她身前,溫輕瀾神色未變,依舊是那副笑臉相迎,眸中無情的模樣。
而賀東卻是覺得頭痛,指着那木盒道:“你這木偶不值幾許,你還是莫要苦苦求我了。你說再多亦是無益啊,你另尋别家罷了。”
“東家,求求你,我父病重,急需藥錢,您就幫幫我吧。”
男子苦苦哀求,大庭廣衆之下,兩人僵持許久。
男子懷抱盒子,也露出一片紅布衣角來了,呢喃着道:“東家,您幫幫我,我不能見父親就這樣走了的,東家……”
堂中也漸漸聚集了一群人,看着一向以仁善為行的賀東家,突然反其道而行之,紛紛昂首而看。
“可否讓我一瞧?”溫輕瀾忽然開聲,那人紛紛瞧着她。
那男子忽然止了眼淚,從盒中取出一隻懸絲傀儡出來,它的扮相正是鐘馗。
溫輕瀾眸子一亮,走近了一些,端詳着它:“我幼時,極愛看傀儡戲,這隻便讓我買下。令尊的藥錢,我也替你交付,可好。”
“溫娘子,這……”賀東有些詫異,猶豫了片刻才講,“并非我真不想要,而是他剩下最後一隻。他沒有求生的本領,如何能活下去。”
“原是如此,難怪東家不願收。”那男子苦笑着,一來二去,倒是明了,“此木偶是家父病前所制的最後一物,若非迫不得已,我怎會輕易買賣。我雖是不争氣,但也能畫個妝面,制個半身,便是風餐露宿,也比父親奄奄一息,纏綿病榻過得容易些。所以,我還是要先救家父。”
聽到這裡頭的情由,溫輕瀾走了過去:“既是如此,那便請令尊病愈後,再為我制一隻木偶。”
“自是好的,自是好的,多謝恩人。”那男子抱着箱子,臉上還挂着淚痕,不斷向她道謝,“多謝恩人。”
“荷香,此事你囑咐徐叔,照顧一二。”
此事之後,賀東就看着她上馬車,心中也松懈了一些,眼中的笑意比剛開始的還熱烈了幾分。
他身邊的侍從還抱着盒子,倒是有些看不懂了,小聲嘀咕着:“明明,這塊玉佩更好,為何東家要留下那塊玉佩?”
賀東自是聽見他這話了,可他不會向他解釋緣故,隻是在心中默默竊喜。
壞事也罷了。
最壞,也不過折損一個妹妹。
可此事一成,那他們豈非也跟着水漲船高。
所以藏下玉佩一事,對他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至于,這位溫東家會不會知曉事情真相,會不會追悔莫及,可不關他的事兒,反正他也不認這門帳。
再說,若非有人搭橋,他怎會認識影閣之人。
她呢,怕是這輩子也不能知曉了。
而溫輕瀾上了馬車後,心神不甯,蹙眉道:“玉佩丢失一事,還是要派個自己人去了解一下來龍去脈,也不能被他發現。”
“是,屬下這就去辦。”荷香應着,輕輕點着頭,又湊近了一些,“您覺得,那賀東家可真為那男子着想?我覺得,他會對我們不利。”
溫輕瀾聞見,目光便掃了過來:“你怕嗎?”
荷香搖頭道:“不怕。”
“那就行。”
得了回答,荷香便也下了馬車,着手安排人了。
而她就一直沉默着,撩起車簾看着遠處的鼎盛酒樓,眸光有些黯淡。
想着,手中的綢緞也褶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