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裡的張幹部是有村支書陪着來的。
許百順混在村長身後的人群裡,挨近成老爸,悄悄地提醒:“這來的可是鄉裡的幹部,你可得敬好煙,大方點,别拿春城糊弄事兒。”
成老爸臉上帶着笑,悄悄回他:“你個老東西還怪精咧。放心,準備的都有。新到的紅河。”然後便是大老遠的伸着手喊歡迎。
那鄉幹部也不知道是什麼職位,架子還是擺的挺正,手背在身後也不搭話,看着成村長迎過來,隻把上下眼一耷拉,向身邊陪着的村支書道:“你們下榕樹這開工日子咋定咧?現在還沒個準話兒?這出工信息——”拉了個音調,才繼續道:“——現在也沒有交上來。你說給你們村兒修路咧,你們能有啥難處——”又拉了個音調,“——拖着不動工。”
村支書不吭氣兒,成村長隻能自己接話:“這不是,我們下榕樹村子小,這正當年的出去搞副業的多,家裡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這動員着不容易······”
鄉幹部訓話極有派頭:“不容易就不幹啦?”成村長趕緊附和:“幹幹,幹。”
鄉幹部把手朝着幾個嬸子大娘一指:“啥老的老小的小,這不都是年輕力壯咧?這就不是勞動力啦?”
成村長聲聲應着:“是,是。”應罷忙朝家裡方向吆喝:“屋裡的,趕緊做飯,讓咱們幹部好好吃了飯再回去。”
鄉幹部自然沒有不依的。
成才悶着頭幫媽媽去買酒肉。
晚間,成村長和村支書一起陪着那位幹部吃飽喝足了,才算了了今天的事兒。
待送走了人,成村長站在村裡大路口歎氣,許百順隔着老遠吆喝他:“你個老東西大晚上的看咧?不趕緊趁着還有明兒回家,你一會兒摸黑滾到溝裡去了! ”
“唉,”成老爸長歎:“還能咋辦,不好好捧着還能咋辦,咱們下榕樹村小人少,老幼婦孺占了一半。不好好供着上頭,讓人家找咱村的茬兒咋辦。”
許百順跟着歎:“幾包紅河出去啦,酒酒肉肉出去啦!老東西呀,你可悠着點,過兩天上工,村裡的老少爺們少不得要哄着才幹活,到時候煙可少不得,你這老東西能供的起嗎?我怕你把家底賠進去!”
“夠啦夠啦,我批發了幾條春城,紅河供不起,春城還能供不起啦?都是一個村的,自己人,他們還跟我挑這個理?反了天了他們!”
“那還有幾個不想出工咧,不中吧?”
成老爸無奈,“那肯定是不中啦。一家不想來,家家都要跟風不來了。還得我去說!他嬸兒家都是些小娃子們,男人都不在家,讓她自己去,也不用給定量,出個人幹活就算;他九爺家,不能照他那麼算。仨兒子都成家了,有了媳婦兒,占了宅基地了,不是戶主,那也是一家,得各算各的了。至于說男人們不在家,哼,我看不是不在家,是不想在家!前幾天風聲以漏,幾家子都說要出去搞副業了。可真會趕時候兒!他們自己下媳婦兒自己不心疼,村裡兒還能幫他護着媳婦兒不給幹活兒?想來美!按照鄉裡要求,家家出人,誰都跑不了!”
成才媽不放心喝了酒的成老爸,派了成才來找。
遠遠聽見老爸和百順叔的話,尚顯稚嫩的成才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心,自己一定要争氣,替老爸争氣,要成個真有才有出息的人,不讓老爸受氣操心。
看着百順叔陪着老爹到了家門口,成才也無心回家吃飯了,趁着夜裡點點星光,放空了心思在路上随意地走走停停。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許三多家門口。
看見許三多蹲在院子裡悶頭扒飯,他忽然控制不住地從胸腔裡笑出聲來。
真好,還能看到一個認真的許三多,連看他吃飯都覺得可愛。
扒完了飯都許三多終于發現了門外的成才。
他迅速接水把鍋碗洗了,不顧濕淋淋的兩隻手迎了過來。
“成才哥,這麼晚了,你在這弄啥嘞?”
成才盯着許三多笑出來的大牙花子,好奇的問:“三呆子,你就問我來弄啥,就這個問題,就值當你笑這麼開心?”說完又覺得自己似乎太較真了,欲蓋彌彰的吐出一句嫌棄,“笑得花枝招展嘞!”
他無意較真,許三多更是無意較真的較真。
許三多加重了聲音去糾正:“老師說了,花枝招展,那是形容女娃嘞!我這笑,不能叫花枝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