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秋季開學的時候,秋老虎仍在肆意橫行,成才搬進了高中宿舍,兩人不用沒法再擠一張床睡了,許三多又回到了日日趕路上學的時光。
其實不止是許三多回到了苦日子裡,成才晚上睡在單人床上,也覺得翻來覆去辛苦的很,他不習慣了,總感覺床上少了什麼。讓他去跟别人擠着睡,他也不樂意。
高中的日子着實是累。
先是大腦中的累,每天,每時,每刻,沒有任何一節課是可以淡定自若的上完的。時不時就有點新的知識點跳出來怒吼:快把我背會!
繼而才是身體上的累。
因為他們的開學軍訓是排在一中之後的,一中軍訓結束後,教官才被安排過來給三中訓練。
所以他們在一中軍訓期間,先開始了學習課程。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夾雜着心裡那隐隐的不甘心,和着睡不安穩的夜晚,使得成才的初始時光并沒有多麼如魚得水。
人人都有打從初中一起走過來的老同學、老朋友,這其中屬于成才的寥寥無幾。
也就是這個時候,成才發現,原來自己并不擅長與旁人建立親密聯系。他看人看的太透,噓寒問暖太乏味,而用心深交仿佛又并不是他擅長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許三多一樣,純粹到讓他願意用自己靈透的精神去感受。
但是很快,軍訓開始了。
軍訓場是枯燥的,卻也是熱血的。
一群半大的同齡人在一起經受烈日的考驗,澆着出驚人的向心力。
成才心裡那點不适,很快便消散在了蒸騰的汗水中。
他沒用一個星期就恢複成了那個活力十足的成才。俊朗的外形,讓他很快成了班級裡的風雲人物。
男生喜歡他活潑伶俐的性格,女生喜歡他拿捏合度的分寸感。
他可以和任何人打成一片。
但他依舊無法像親近許三多一樣,把别人放進自己的心防之内。
成才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太冷了,心冷;太獨立,心獨。他本身也根本沒有很多的興趣去與人深交。
不過跟學習課堂比起來,這也不是多麼大的毛病。何況,高中的課程如此繁重,多得是埋頭搞自己學習的人,那些用心在交朋友上的,反而并不得老師的歡心,也并不被輿論環境鼓勵。
成才想到這一點,覺得很安心。
他并不是環境中的異類。
他是可以與環境和諧相融的大多數。
但是少年自有少年愁。
如果與他人的禮貌友好但疏離的氣氛還能讓成才心态良好,但是與許三多如此,卻讓他心生惆怅。
沒有人可以否認成才和許三多兩人之間的羁絆,但是有些東西,真的會随着時間悄悄改變。
随着成才走進高中校園,搬進高中宿舍,與許三多之間的物理距離陡然增加了。他們的心,好似也因為物理距離的增加而變遠了。
細細想想,兩人竟然也許久未見了。
周一到周五高中不允許外出,而周末步調不一緻,所以兩人很難見面。
許三多在初中是雙休,而成才在高中是半個月休一天半,再加上有時各自有事,他們一兩個月見不到一面的情況也很多。
好在,也不是沒有能撫慰少年心事的好事發生。
成才讀高二的時候,許三多終于也步入了高中校園,讀的是臨近榕樹鄉的縣三中。
跟成才同校。
許三多咧着嘴笑得歡天喜地:“成才哥,我們又能在一起了。”
成才也樂的心中雀躍不止。
而且,困擾了成才許久的睡眠問題也在這時得到了解決。
因為今年招生人數陡然增加,學生宿舍住不開,不少人被安排睡大通鋪,雙層床擠擠挨挨的并着,也不講究一張床睡幾個人了,全都混着睡,基本上兩張床上睡三個人。
成才自然是和許三多一起的,他先去占了最外側,想着空間多少能大一點。
許三多知道他成才哥愛幹淨,不一定想和别人挨着,于是自己睡在成才另一側,把成才和其他人隔開了。
所以,林林總總的算起來,兩人竟是有三年的同床時光。
以至于多年後,成才回想往事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讓自己獨自一個就輾轉難眠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許三多!
兩個人對終于又能在一起這件事表示極為滿意,仿佛過去一年裡因為不常見面而産生的那點陌生感從未存在過。
但是有一個人極為不滿。
許百順對自家龜兒子念高中,尤其是還得住校這件事極為不滿,許百順憋屈,許百順窩囊,許百順一門心思想把兒子領回家。
許百順也不忍着,雖然隻是嘴上念念叨叨的沒有進行實際阻攔,但是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
終于在某一天,成才周日下午返校的時候,去喊許三多的時候,愕然發現許三多不見了。
家裡,後院,坡上。
沒人看到許三多去了哪裡,成才一番尋找無果之下,隻好自己走了。
這時的許三多,正躲在他們那年曾經躲過的小窪坳裡偷偷哭泣。
他想上學,他喜歡上學,可是這份喜歡被他最敬愛也最畏懼的父親斬斷了。
年少的許三多不知道,這隻是他第一次體會被斬斷某種情感。以後,會有更多。
他能遙遙看見成才的背影越去越遠,可他隻是咬着嘴唇憋着淚水,他不敢出聲叫成才,因為成才去上學是件好事,他不能、也不願意叫成才回來。
他想,成才去讀書了,讀書好,他可以讀書,真好。
高中不輕松,高三更不輕松。
成才有想過自己高中畢業後的事情。
他不再是當初那個連中招升學考試都不知道的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