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二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從屋裡出來,“吵吵啥吵吵啥啊吵吵!”
成村長趕緊介紹:“哎哎,這位解放軍同志咧,要家訪你家老三咧。”
可惜許二和對許三多當兵這件事一點都不熱心,“吵吵半天就是為了當兵咧?”在他看來,自己家老三膽小懦弱,那部隊裡都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壯漢,他進去,不是狗子進了狼窩——找揍呢嗎?去那幹啥!
成村長被這話問的有點懵,這不是你爹熱心着一定要辦成的事兒嗎?你咋一點不上心?
許二和冷冰冰地吐出倆字:“麼在!”
他掐腰按着自己腿上摩登的紫色秋褲,抽着煙回了屋。
成村長被氣個正着,可他迅速反應過來,把這點氣轉移了,趕緊趁勢給史今上眼藥:“瞧瞧,瞧瞧啊,瞧瞧這家人的覺悟,哎,真是。”他佯裝歎氣,替史今抱不平。
史今也有些踟蹰,但這不足以影響他對工作的認真,人不在,那就等。
他拒絕了成村長提議的替他家訪的建議,工作不能那麼做,看看時間,他必須等。
風微微吹,灑落一地花瓣。
史今注意到了大門外面目滄桑的男人。
進門,木呆呆的看看自家院子裡站着的兩個人,誰也沒搭理。
史今卻給予了自己最大的尊重,“你好,大叔,我是來家訪你兒子的。”卻是認錯了輩分。
成村長被這無意中的錯誤逗的哈哈直樂,拉着史今胳膊解釋:“這是他哥。”
史今鬧了個大紅臉,心裡卻對這個家庭充滿了同情。
一個木讷,疲憊,滄桑的哥哥。隻能說明這個家庭的日子過的苦。
這讓他想起了位于遙遠北方的他自己都家。
許三多跟着老爹的腳步在崎岖小路上邊走邊背:“我們是一個有五千年神聖曆史·····”
他聞到了空氣中的飯菜香,離家很近了,他看到了院子裡飄出來的濃濃炊煙。
史今在院子裡被炒菜裡的辣椒味兒嗆到不行,連連咳嗽,倒是把成村長驚訝住了:“解放軍同志不愛吃辣?是哪裡人啊?”
史今嗆到差點流眼淚:“我東北的。”
成村長瞬間奉送了滿把子的同情:“那真是委屈你了。”轉頭勸正在竈台旁忙活的許一樂,“老大呀老大,你少加點紅啊你。”
許一樂可不管這些,他隻記得自己爹的囑咐:“不中,我爹說了要加大紅咧。”
史今又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成村長埋怨許百順沒有好主意,更埋怨這許家的兒子這麼不知道變通,人解放軍同志都嗆的站不住腳了你還放大紅!
說曹操曹操到。
大門外,許百順趁機繼續給許三多灌輸思想:“上學那都是虛咧,知道不?這是給你謀個實實在在的前程。”并對兒子不與自己一條心,光想着念書又一次表達了憤怒,“真是笨,沒出息。”
結果前腳罵完後腳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解放軍。
許百順一個花式躍步迎到史今跟前,讓人不由詫異他這老梗棒子的身子骨怎麼看起來比身後跟着的年輕人還靈活呢!
“哎呀哎呀,都來啦你看看。”熱情的歡迎,一點不見剛才對着許三多時候的怒目。
史今向老人敬禮,并熱情接受了老人都回禮,又手忙腳亂的跟老人握手。
握手還不足以表達許百順的歡迎之烈,他一邊攥着史今的手不放一邊探過身體用家鄉的最高禮儀歡迎史今,“老大,老大加紅,加大紅。讓解放軍同志嘗嘗咱都滋味。”
把個史今驚掉趕緊拒絕:“别别别······”卻一時着急忙慌的說不清到底是自己怕了辣還是根據部隊規定不能吃請。
還是成村長插話,“哎呀行了行了,解放軍同志不吃請這是規定。”
史今這才有功夫從老人都熱情和煙霧中的辣味兒裡脫身出來,道:“我們不吃請,這是規定。”
許百順号稱許老混,那真不是白混的,迅速抓住話頭給自家大兒子下命令:“老大,關爐子熄火。要餓大夥都餓着啊。”
史今哪能坐視這種情況發生:“哎,别别别,你們,你們吃吧。”
許百順自有話說:“你看看,解放軍同志,現在我們這不是請你吃飯咧,現在是吃飯時間,你說我們吃飯,讓你看着,合适不合适咧?”
史今強忍回一個噴嚏,沒有回答,他真是敗給了許百順的說辭。
許百順得意地遞給成村長一個挑釁地笑容,“嘿嘿嘿,老大接着做啊。”
整個交涉過程中,許三多像個透明人一個戳着,兩腿彎彎,屁股緊縮,腹部前傾,腦袋低垂着,典型的蝦米站姿。兩隻手也下意識地扣在腹部摳着手指頭。
整個人沒精打采的,沒有一點精氣神兒。仿佛在場的人來往的言辭行動并不與他相幹,他并不主動發出一點聲響,更沒有人想起來要注意他。
他與在場的空氣沒有任何分别,存在感甚至沒有炊煙中的辣椒味兒強。
許百順并沒有一點要主動介紹許三多的意思,甚至許百順有意無意地在降低許三多的存在感,他把史今招呼到自己和許三多之間,讓他背向兒子站立。
但是史今回過神來後依舊迅速發現了他。
他總是不願意忽略掉每一個默默無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