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讓他不得不要許三多,要那個多年前的自己。
所以一碗酒,一份心,他終于還是給出了那個承諾,哪怕他知道這會讓他在不久後面對連長的怒火。
那酒辣的直沖他腦門。
話裡盡是他的真心,臉上也盡是他的無奈。
“老前輩,你這個兒子,不錯,我也很想要他。我不要她,有我不要他的道理。”他很用心的試圖讓老人家理解自己對許三多的拒絕是真的有道理的,“你不要以為說我穿了這身軍裝我就不知道什麼叫前途,什麼叫做一個人的前途,什麼叫做你兒子許三多的這個前途······”
許三多蹲在地上擡頭看史今,覺得這個人有點醉了。
“······我知道。可是這個軍隊不是我們家開的店。”
他苦口婆心的解釋,源自于内心的不忍,也源自于他确實真心想要拉許三多一把。但是他真的不能要,這是軍隊的硬性需要。
規定與個人感情的沖突,使得他痛苦異常,“你非逼着我幹啥玩意兒啊!我告訴你這是軍隊的需要,這是······”
這是現代化軍隊的需要,這是軍隊機械化進程中最必要的取舍。
但是老人不懂。
史今隻能跟自己較勁兒,他幾乎是帶着哭腔吼出一句:“沒時間了!”
軍隊沒有時間等一個人的成長,軍隊是鐵的紀律鑄成的,是鋼帶意志打造的,它不會把柔情灑在某個人的身上等待他慢慢成長。
在軍隊中,等待,是緻命的。
成村長着急忙慌的過來打圓場:“走吧走吧,解放軍同志沒時間了。”
史今酒勁兒上湧,愣是沒聽出來這是給他解圍的最佳方式。
或者他是自己心甘情願被困在一個道德的圍城裡,跟自己已成習慣的從軍隊的利益出發考慮問題的模式做鬥争,逼着自己努力去解救許三多。
他吼出了自己的糾結:“不是我沒時間了,是軍隊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給他适應,沒有時間給他學習,也許能成為好兵,但是他就得玩兒命,玩兒了命的話······他要能玩兒命的話,他幹啥玩意兒不成啊。你非逼着我幹啥呢?”
問的擲地有聲,但是在心裡,在他的肺腑你,已經軟的一塌糊塗了。
許百順和成村長都皺着眉頭聽,似乎聽明白了他的糾結。
許百順終于終于接收到了他的無奈,撓着頭蹲到地上,和他的龜兒子一起,急的流眼淚。
史今軟着心腸勸慰:“老前輩,你這個兒子啊,不錯。他不是說龜兒子,他,他就,他就是不錯罵!”
心軟和着酒勁兒,讓他的敏銳都降低了。
一個不穩間便從闆凳上跌倒在地,似乎預示了他不久後在部隊裡的命運。
這次他踉跄着挺起了身,卻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挺起身的機會。
“你打你兒子,罵你兒子,我管不着。從今天開始,你要是敢打我的兵,罵我的兵是龜兒子,我一百八十個不行。”他終究還是選擇了護着那個怯懦的身影。
看着曾經的自己,似乎現在的自己并不那麼重要了。
他選擇性忘記了這是自己在部隊裡最關鍵的一年,并像護犢子的老母雞一樣強勢要求許百順不許打自己的兵。
他踏着大步堅定地把許三多從泥土地上拽起來:“許三多,我要你了!我要你了啊!你别以為是好事。我要了你,你就得給我争口氣。你玩兒了命!班長就得陪着你玩命。”
“一年,一年,一年的時間,我把你兒子,帶成一個堂堂正正的兵!”
許百順終于了了心願,老淚縱橫的望天大哭。
讓孩兒當兵,那一直是他亡妻的心願,如今終于成了。
成村長在旁也忍不住掉眼淚。
隻有許三多懵懂而立,他還沒有打開他收在心裡的殼兒。
沒有人理解史今的選擇,當然沒有人能理解。因為就連他自己都是在痛苦中做的選擇。
許三多是被選擇的那個,畢竟他從來都是被動的那個人。
成才是沒有被選擇的那個,但是正如他擁有自己的主動性那樣,成村長也有主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