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鳴笛在草原上肆無忌憚的咆哮。
成才轉頭看看窗外一成不變的遠山綠地,疲憊的眨眨眼睛。
昨天初見大草原的驚喜,被長久矗立在視覺系統中心沒有一點變化的景象替換成了乏味。
大清早的,外面的空氣一定很不錯。
可惜這窗玻璃無法打開,不然還可以出去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就着青草香,深吸一口氣,一定可以把昏頭昏腦的神智便清醒。
“嗯······”
耳朵邊一聲小小的呻吟,把成才吓了一跳,怎麼回事這是?
他低頭一瞧,發現自己半癱在火車硬座上,腦袋歪在身邊人的頭頂上,那人半幅身子歪在自己懷裡臉蛋挨着自己脖頸,剛剛醒過來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看了才發現這人呼哧出的熱氣兒正一停一頓打吹在自己喉結上。
癢癢的,像是有初生小鳥的羽毛在輕撫。
成才不自在的動動身子,想把這人推開。忽然看到那杵在眼皮底下的兩個發旋兒。
許三多就是兩個發旋兒。
成才立馬放輕了動作,又幹脆停住不動了,梗着脖子努力想去看看睡在自己懷裡的這人的臉。
努力了半天,到底是做不到違反了人體工程學的動作。
一個圓咕噜噜的腦袋遮住了他去看那人臉的視線。成才順着身上人的姿勢把抱了抱他,像是他們曾經親密無間互相摟着睡的那些夜晚,這小子身子骨還真麼變!
但是,這是許三多吧?
他又盯着那倆發旋辨認了半天,心裡已經肯定能這人就是許三多——看看滿車的人,誰像他似的長着個小雞仔骨架,不是他還能是誰?
但是吧,成才心裡還是有點别扭,不大想承認這個昨天這個在史今肩膀上痛哭流涕的人是自己發小,而且自己竟然和他抱頭痛哭了一晚上。
我有他那麼慫嗎?不就是離開家了嗎?竟然哭的那麼慘!
許三多忽然動了動,腦袋在成才懷裡轉了半圈,一隻手“吧嗒”一下轉過來摟在成才前胸。
成才額頭上青筋直跳,這回連嘴唇都貼自己脖子上了!
怎麼我喉結還沒堵死他鼻孔啊?這小子竟然還能呼吸?
天光大亮,車廂裡漸漸有人醒過來了。
史今順着車廂一個個巡查過來,他在查看新兵們的狀态,畢竟在車上睡了一晚,别有個頭疼腦熱的就不好了。
平心而論,史今實在是一個足夠好的好人。工作認真負責,待人平和有禮,還不乏真誠。
但是成才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看見他就渾身别扭。
他不知道的是,心理學上有一個南風效應——當然是在南風這個詞還沒有衍生出其他意義之前産生的名詞。
南風效應,也叫南風法則,或溫暖法則。表現為在人際交往中,溫和的溝通方式可以讓人覺得心理舒适,而“冰冷”的溝通方式則會讓人反感。
當個體感受到他人的欣賞和支持時,他們更可能表現得積極、合作。相反,強硬或負面的交流方式往往引發防禦機制,使人們更加封閉和抵抗······
成才和史今相識的第一面其實并不完美。這不完美體現在,成才的表現太完美了。
史今性格溫柔,看人一貫以情為上。而那天成才表現的出挑是夠出挑了,偏偏沒有他最看重的“真”字。人無完人,史今也是如此,他從情感上沒有取中成才,那麼看成才的一切優點,自然都會有所偏差。
更何況與成才一個村一起長大一起入伍的許三多竟然與他對照的如此鮮明,史今的心便自然而然的更往許三多身上傾斜。
把一根白色羽毛襯托的潔白,用的從來不是白紙白雪等一切與他相近的事物,而是與他顔色互補的黑羽毛。
成才就變成了史今眼裡襯托許三多純真質樸的黑羽毛。哪怕他是一隻天鵝,也是一隻黑色的天鵝。因其色彩特異,讓人不由自主的敬而遠之。
兩人雖然并沒有什麼“冰冷的溝通”,但是那唯一的一次溝通又實在談不上有溫情,聰明人之間,氣場不合,那便各自遠離。
而成才呢,明明白白看透了史今眼中的疏離。成才心裡明白,這個人不喜歡自己,起碼是不欣賞自己,且他也并不是一個熱情的性格,故而他緊緊封閉自己的心門。并不是每個人都像許三多一個,可以走進他的心裡的。
成才看到了走進自己所在車廂的史今,也看到了他對每一個新兵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