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不巨大的鋼槍比之當日在火車上看到的鋼鐵洪流,是那麼的渺小不起眼,但是神奇的是,就這個小小的東西,讓他在拿到的一瞬間就如同罩上了一層不可見的玻璃膜,把他的心神和身邊的人都隔離開來。
在這一刻,他不屑于去大聲張揚發洩心裡的興奮,更不屑于去發出毫無意義的感歎,隻為附和身邊人哄起的那一股莫名激動的氛圍。
他的激動放在心裡,不願輕易顯露給他人知道。
當然,許三多除外。
成才的表現在人群裡是不起眼的。多的是激動失态的新兵吸引住集體中的目光,更不時有班長排長的訓斥聲讓人發怵,所以他的平靜,正像是小水滴滾進沸水裡,一點聲息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沒了動靜。
以肉眼看人群,都是一團團相似而略有不同的軍綠色。但是把視線拉遠,拉高,祖母綠的光輝不會因為被綠色的布料遮住就真的不為人所見。
高城漫不經心的抽一口煙,中指和食指間除了那短短一段煙草,還在不經意間夾住了一個遠處平靜的身影。像是一道綠色的剪影,停留在一處美妙的框架間,構成了獨為一人所知所享的框景。
錐處囊中,其末自現。
雖說沒有這麼誇張,但是一個個差異極小的新兵中,哪些是對槍真的上心,哪些隻是因為興奮好奇的顯擺,從舉手投足中展現的纖毫畢現。
高城本以為依他往日裡争強好勝的性格,拿到槍以後,必然也會跟其他人一樣,裝也要裝的知道如何上膛,或者怎麼也該有第一次摸到槍的那種手忙的不知道該如何停止擺弄的無措。
可是他沒有,他甚至連一個瞄準的動作、上膛的想法都沒有,隻是認真的撫摸、專注的端詳着手裡的鋼槍,仿若那是他等待了一生的摯愛。
這個兵,有點意思。
許三多兩眼發直的看着手裡的鋼槍,沖着維持紀律的史今綻放出燦爛的笑臉。
然後迅速抱着槍跑到成才旁邊,露着兩排大白牙興奮道:“成才,你看,我真的摸到槍了。”
成才收回心神,沖着他的小老鄉一笑,卻不知道在某個人正在欣賞的風景中,留下怎樣的一道流光。
“三呆子,摸到槍了,那也得好好幹,知道嗎?”
許三多點點頭,臉上的笑容開成了一朵大大的太陽花。
成才沒有心思多說什麼,他的全副心神都被懷裡的槍吸引走了,能分出神來跟許三多對話已經是極大的不易。
排隊、領槍、聽班長講解持槍要領、看班長示範卧姿據槍。
整個流程消磨掉了很多人的興奮勁兒——當然,這本來也是想要的效果,情緒穩定了,聽課才有效率。
還多人甚至已經有點急不可耐的想沖向靶場。
但是成才在整個的過程中,沒有一點外露的激動,或者是在漫長的等待中像其他人一樣生出不耐煩的情緒,反倒是趴在靶場上的那一刻,心裡湧起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熱流,漸漸地把他整個人埋了進去。
熱情這種東西,升騰的越快,滅下去的也就越迅速。
成才則是把自己對槍的喜愛賦予進了平淡的分分秒秒裡。剛開始拿到的時候沒有驟然突發的興奮,以後日積月累的相處中也不會慢慢消磨掉那份歡欣。
許三多瞄瞄靶子,難掩心頭的樂乎勁兒,轉頭沖着身邊的成才笑,也不知道槍口有沒有轉跑了方向。
“你蛄蛹啥呢蛄蛹,怕敵人的子彈找不着你啊這麼想暴露目标!不許動!”
幸運的許三多得到了來自老鄉伍六一的一個飛踹,踹在他饅頭一樣圓滾滾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