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本來是想和許三多講一下據槍要領的,他并不願意看着許三多做那個隊伍裡唯一在訓練中槍口不挂磚的人。
哪怕咱練到隻挂一塊磚呢!也算是經受過考驗的兵了。
可惜他沒這個時間了。
被許三多的一通扒拉讓他想起,連長雖然崴了腳,可是也傷了頭啊,他當時問史今排長連長有沒有去醫務室瞧瞧,史排長怎麼說的呢?
“哦,沒事兒。連長說連疼都沒疼一下,沒真崴着筋骨。”
“那,那後腦勺呢?不是被石頭打上去了?”
史今還覺得奇怪,“什麼石頭?打着了嗎?”
成才瞬間覺得史今不細心起來。
什麼眼神兒啊?什麼站位啊?
“就連長崴腳的時候,碎轉頭跳起來打到了連長後腦勺。”這史今,竟然沒看見石頭打着連長,真是粗心!
然後······
然後史今就走了。
成才也不管史今有沒有去看看連長的情況,先哄着許三多去練單杠,自己跑到連長辦公室去親眼瞧連長到底怎麼樣了。
高城坐在屋裡看了幾份文件,卻頗有些靜不下心來,掃了幾眼桌上自己帶過來的《道德經》,也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眼看着上午的訓練已經結束了,馬上要到用餐時間了。正猶豫着要不要讓史今給自己把飯打回來,就着文件下下飯,就聽到了外面的敲門聲。
他一邊感歎着這史今真是貼心呐一想他他就來,一邊打開了門。
外頭站着的,是上午陪着自己跌了大醜的人。
成才乖乖的奉送上一枚讨好的笑。
“連長,你,你······”
他非常乖覺的意識到,高城并不一定喜歡被人提起上午的場景,一時又找不到别的話頭,嘴裡就有些支支吾吾的了,說不下去,隻好又抿起嘴送上兩個小酒窩。
高城盯了他一眼,直接道:“進來吧。”
高城的辦公室很空曠,畢竟這新兵連是臨時借用的場地,一應所需的物品并不齊全,可這簡陋到極點的辦公室也被高城保持的幹淨整潔。
“有什麼事兒?”
高城的語氣并不冷淡,卻自帶一種上級俯視下級的威嚴。雖然他們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上下級關系,畢竟,成才現在還并沒有分到高層的連隊。
但是新兵連的連長也是連長。
成才依舊對他滿心崇敬,亮晶晶的眼裡有緊張,有不安,更多的是擔心。
“連長,我想看看你的傷怎麼樣了?”
成才心裡暗叫一聲壞了,哎,不是該先聊聊天氣啥的活躍一下氣氛,怎麼直接把最關注的話講出來了?
這話果然一下就把氣氛拉回到了上午的丢人現場,聲音也不自覺的低了下去。
“後腦勺兒那兒,你自己看不着。”
得,怎麼一見到連長就管不住嘴了,還越說越順了,這可不得說多錯多嘛!
高城果然被他兩句話拉回上午都場景,又想起自己人高馬大的摔在這人懷裡的樣子,瞬間覺得自己身上的勁兒不對了起來,怎麼瞅着眼前這個兵的這個胸懷,就那麼不一樣了呢?
“連長,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成才緊張的不行,心裡也暗罵自己,不是想好了台詞的嘛,提醒過自己不能提上午的尴尬事兒的,怎麼一進來就不會說了,越不能提什麼還越說什麼了。
高城當然知道那是意外,雖說确實足夠丢臉也就是了。
但是,看着成才緊張無措的樣子,他還是心裡不太舒服,我有那麼吓人嗎?
高城一直沉默着不說話。
成才這才真的有點急了,他懷疑連長不是傷着腦袋太嚴重了吧,怎麼還不會說話了呢?
一時之間許三多附體,走近幾步就想上手去扒拉連長的腦袋。
高城被他的舉動給驚着了。
這是他第一年帶新兵,以往見着的都是紀律性和服從性都練好的兵,他手底下的更是各項拔尖的好兵,哪見過這樣不把上級放在眼裡的沒紀律性沒服從性的兵啊?
高城一時不妨之下,竟然被成才的舉動給驚的後退了幾步。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心裡暗罵不止,爺爺的,怎麼今天被這個孬兵給治住了。還不是一次,是一而再,再而三······
打住!可别來三了!
成才看着連長平推的手掌,那是阻止自己靠近的意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違反了上下級談話的準則。
但是,要不再努力一下?
成才幾乎是絞盡腦汁的想出來一個辦法,但那顯然是個馊主意。
他掏出褲兜裡的春城:“連長,要不,先來支煙?”
這話其實大出他自己的意料之外,他可沒忘了内務條令,怎麼就犯了這種錯呢?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隻第一次被人拉着表演的猴子,明明技能不娴熟,偏偏得表演出來點什麼。結果呈現出來的都不是自己練好的,于是越來越慌,越慌越亂,最後出來的結果也不是自己真正想表達的。
成才沮喪的不行,他覺得自己面對連長的時候控制不住的局促,他想改,卻不知道怎麼做。
高城也被他這一手給弄的愣住了,還沒人在他跟前有這樣笨拙的表現呢,或者說,能出現在他面前都人,那就不會是笨拙的。
這小子平時看着機靈的很,這會兒真就這麼緊張啦?連室内不允許抽煙都忘記了?
這小子情緒不對啊。
高城自己今天的情緒也不對勁兒,可他自己還沒發現。
看着成才遞到他手邊的香煙,他應該喝止,訓斥,讓他回去抄内務條令去,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回了一句:“我不抽這煙。”
說完他就後悔了,這是什麼破回應,這不是默許了這室内抽煙的舉動嗎?還“不抽這煙”,根本就該是“不許抽煙”。
高城皺着眉頭,要為自己今天一系列反常的行為舉動來了個大反思。
成才沒有接收到高城腦子裡的思想活動,隻以為自己又惹到連長了。
試圖請連長在室内抽煙,拉近乎,這不是犯錯是什麼。
“連長,你罰我吧,我又錯了。”
乖乖站好的成才垂着頭,語氣裡有微不可查的沮喪。
但是話是這麼說,他可不想真的被罰,于是努力回想許三多平時認錯的語氣,真誠一點,可憐一點,再委屈一點。
高城心說我還沒怎麼地呢,怎麼就要認罰了?從你進屋我才說了幾句話啊,我說話超過三句了嗎?哦,看好三句啊。那,那,我說你錯了嗎?我也沒提要罰你呐?
高城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瞧着這個兵哪哪都,唉,也不能說都不對吧,反正就是覺得跟别人不一樣。
而這種不一樣,讓他心裡很煩。
但是,他自己心裡的情緒,又關這小兵什麼事兒呢?
他也就是想關心一下自己而已。
“嗯,沒事兒。你别放心上。”
九個字。
從他進來,連長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可也沒超過十個字。
成才當然不知道,來日他的小老鄉許三多會出人意料的以每句話不超過三個字的方式大大的替他報今日被冷待之仇。他隻知道,連長冷冷淡淡的不想跟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