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八号靶，零環。”

高城眯着眼，卻不是在躲飛揚的黃土。他看着打完打靶個個一臉沮喪的新兵，盯着對面的靶子不語。

史今後退一步，轉身，小跑到連長身邊。

“連長，雖然差了點兒，也有好苗子。”

高城“唔”了一聲，沒說話。

“這不是第一次射擊嘛，那咱們一共五發子彈，這不是也有滿環的種子選手嘛。”

高城瞪眼：“種子選手？還滿環？哪呢？我怎麼沒看見！”

史今有點懵，“這，這四号，這不是······”

他看着連長越來越黑的連不敢說下去了。

高城眼睛裡本來隻是不滿，現在是驚詫了，“你眼睛沒瞎呀？那是旁邊人跑靶打過去的，還，還是他自己打出來的成績你看不出來啊？”

噴出來話比火還讓人臉上發燙，臊的史今有點臉紅了。

史今還真有點心虛，但是新兵跑靶這事兒還真不是沒有遇到過。

但是他有話來圓：“不能吧？那，那成才，旁邊就一個人，他右邊可沒人啊，那這一百多環······”

高城眼裡冒着火盯着他：“今年這靶場還真是怪事兒頻出了，五發子彈，一百多環的成績都能打出來，還真是見了鬼了！”

靶位上的士兵歸位，下一輪士兵繼續。

成才嘴角的弧度壓都壓不下去，射擊結束後，他渾身便沐浴在一種從未有過的惬意中，是一種讓他由内而外浸泡在成就感中的惬意。這與射擊時那種，仿佛世界已經被他隔絕在外的脫離感大為不同，這是天賦賜予他的取得成就後的享受。

他射擊時的平靜是真的平靜，射擊結束的激動也是真的激動，遙遠的靶紙在他眼睛裡如雪中的紅花一樣清楚明白，看見，于是打中，那是那麼簡單，那麼直接。

于他而言，好像扣動扳機，打中目标，不是一種訓練後該取得的成果，而是生來就已經具有的一種技能。

他雖然看不見自己打出的子彈孔具體長什麼樣子，但是它們在靶紙上的分布，他心裡大緻是有數的。

真好，這種體驗。

看見，發射，然後擊中。

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的感覺了。

起身時，成才掃了一眼隊伍，可惜許三多在隊伍的另一頭，兩人說不上話。

可是成才忍不住想要分享的心情，而且他剛剛也聽到了報靶的環數，雖然因為射擊結束時太過而沒聽到自己的環數，但是後幾個靶位的環數他聽到了，不過如此而已，他對自己有信心，他的成績絕對是滿環。

轉身時，看到站在隊首傳達口令的正是自己的老鄉伍六一，成才忍不住朝他一笑：“班長，我滿環哎！”

又是驕傲又是得意，還有幾分炫耀的意思。于他自己而言，還有對自己第一次成績能這麼好，自己的天賦竟然這麼厲害的驚喜。

如果是許三多，自然能立馬接收到他成才哥想要讓人誇誇的小心思。

可惜伍六一永遠不是許三多，伍六一黑着臉不想理他，可看着他臉上那燦爛的笑又實在忍不了：“一個人在那美什麼？五發子彈，一百二十環，那是你打的嗎就在那滿環滿環！跑靶了，别人的子彈飛你靶紙上去了，跑靶，懂嗎？”

成才在聽到伍六一第一個字的時候就把臉闆了起來，他不想跟這個人說話了，一點都不懂欣賞生活中工作中的小樂趣。

不過他倒是明白過來，原來班長也沒法分辨靶紙上的子彈都是誰打的。其實也對，他自己打出來的彈孔他倒是知道，那靶紙上其他的彈孔，他也分辨不出來都是誰的。

于是這一次的射擊成績，非常不幸的，隻統計了合理的分數，比如零環和其他環數的，超過六十環的統統按零環計。

高城實在沒眼看這次成績，恨不得隻當沒有重新再來，卻也不能抹殺一次射擊訓練的結果，不然如何解釋消耗的子彈都到哪裡去了。

成才受了班長的一通訓，也沒了高興勁兒，他到不懷疑自己看錯了自個兒的成績，還隻當是打個滿環也不算什麼，也就沒了找許三多再分享一次的心。

他沒放在心上的一次訓練，自有别人來幫他放在心上。

自打傷了後腦勺，又不好意思讓人幫着洗頭發的連長高城可算是瞄着事兒盯了，一手撓着頭發，一手舉着張靶紙，對着光去看上頭密密麻麻的小孔。

就是，這怎麼，這腦袋怎麼癢的厲害呢？

忍不了了，洗頭！

然後瞅着沒人的時候，對着洗漱間的鏡子給傷口塗碘伏。

他不想這麼矯情的。多大點傷口啊，還值當拿碘伏來浪費給它，這要擱以前，他看都不帶看的呢！不過也是，傷口擱後腦勺那裡呢，他也看不着啊、

這回的吧，他主要是怕成才自責太過了，所以早點擦藥早點好，也好讓成才放心。

要不是那回洗了頭被成才撞上，他早把這，這什麼破口子扔到腦後了。唔，還真是就在腦後呢！

那天，小夥子标标準準的敬了禮，也不說話，直勾勾的盯着高城還帶着水珠子的頭發看，看的高城自己都有點心虛了，才蹦出來一句：“連長洗頭發了啊。洗頭發好啊，幹淨又衛生，就是别忘了再消消毒啊。”

高城仰着腦袋“啊啊，嗯嗯”的應下，乖巧無比的返回休息室塗藥去了

再在洗漱間被成才撞見洗頭的時候，他早有準備，拿出碘伏理所當然的指揮；“成才啊，來，塗個藥。”

成才樂滋滋的接了過來，美滋滋道：“連長，你别擔心，沒幾天就長好了，保管不會破壞你英俊潇灑的形象。你看這，連頭發的毛囊都沒破壞。”

高城忍不住道：“那可不就沒破壞嗎？那腦袋上留了疤，那一片是不長頭發的。事先聲明啊，我可不是怕受傷——那傷疤才是男人的勳章，我就是不能給自己弄個斑秃。”

成才嘻嘻笑：“連長身強體健，怎麼會秃呢？不過，咱不怕受傷不怕流血是好樣的，如果能不受傷，或者不傷着要害，也不差，對吧？”

高城頂他；“那你說，哪還不能傷着了？”

成才眼珠子一轉，掂着下巴示意他的臉：“這麼帥的臉要傷着了，别說什麼勳章了，就是戰功我也不換啊。”

高城氣笑了：“臉在我身上長着，需要你拿什麼戰功去換去！”

成才收了藥瓶，“連長，我走了。”

高城點點頭：“去吧，快該打靶了，好好練。”

成才應的驚天動地，也決定要在靶場努力來個一鳴驚人。

所以成才好好練了，然後果然功力驚人。

可惜這天這個靶場上驚人的奇葩事兒有點多，他那真正該驚人的槍法被蓋住了，沒讓人發現。

可這也給高城找了事兒，讓他悶在屋裡一邊撓頭發一邊琢磨靶紙呢。

雖然彈孔沒有标注射擊者的名字，他也琢磨了七七八八，這會頭皮發癢，算了，把靶紙疊好放進褲兜，洗頭發去也。

習慣性的拿上碘伏，高城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清爽，隻是扭着腦袋準備給自己擦碘伏的時候，先下意識的看看門口，卻并沒有那個身影出現，再看鏡中的後腦勺，傷口處已然平滑如初，全好了。

高城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隻是再沒了剛剛清清爽爽的心情，有些沒滋沒味的拿着臉盆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