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迫于五品官員的威嚴,還是決心奮發圖強不給林季安拖後腿。一整日下來,待在縣衙的衙役們無時不刻不在請教陸琰。
“這群人今天怎麼回事?居然揪着不放個沒完。”
臨近放衙,陸琰總算能歇息下來仰靠在林季安所在的贊政廳,讓自己的靈魂得到一絲甯靜。
“讓我想想,嗯……一定是屈于我們谏議大夫的威懾之下不敢懈怠,你說呢林大人?”
休息也不忘打趣兒,陸琰用這麼仰着的姿勢偏頭看向案桌旁的林季安。
“還是陸侯爺有法子,短短時日就将他們拿捏,林某全仰仗侯爺了。”
林季安全神翻看着手裡的冊子,頭也沒擡地回他。
縣丞何大人回來已有兩日,在今日林季安進縣衙後沒多久,何罄宗就立馬來拜見升官的縣令大人了。
兩人在贊政廳裡談論了好一陣子,關于這段時間裡何罄宗在别地縣衙的所見所聞,他都一一向林季安道來。
畢竟是繁城來的縣丞,其地位不亞于各地的縣令,若是說成上級考察也不為過。
何罄宗将各地與繁城不同的的治理條例整理成冊,交給了林季安。
此時林季安看着一些頗有成效的治理條例,内心感慨着各地方官的智慧,自己需更加把勁才行。
見林季安敷衍的回答,陸琰也自覺沒趣,于是起身走到林季安身側,靠在了他手旁的案桌邊。
“凡每年交糧過五十石者,來年便可少交兩石,此舉激發百姓踴躍交糧。”
陸琰偏頭看着其中一條條例低聲念了出來,念完後卻是哼笑了一聲。
“表面是鼓勵交糧,可實際上反倒是在壓榨。”
聞言,林季安的視線這才離開冊子,仰首看向上方俯首之人。
四目相對,林季安莞爾一笑,緩緩道:“看起來侯爺對此有不少見解。”
定格一瞬,目光掩飾着内心的無措挪開。
陸琰不自覺看向窗外:“五十石,雖看起來不是巨額,但也不是戶戶都交得起的。”
“川蜀一帶,地勢複雜,常年受到的災害不少。百姓分地土質泥沙俱下,從而收成也不同。”
林季安心中為之一動,想起今日下朝時周均評價陸琰那番話,不禁擺頭垂眸,嘴角勾勒出否定的弧度。
是他自己不了解陸琰罷了。
然而陸琰瞥到林季安輕微的搖頭,以為他并不認同自己的話,疑惑道:“林大人,我說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林季安重新擡起頭,“我覺得你說的很對,還請繼續。”
還是不知方才林季安的搖頭意味着什麼,困惑繞心,好不是滋味。
但陸琰不得不繼續他的見解:“既然收成不同,五十石對于每戶人家收成所占比例,自然也不同。年收數百石者,五十于他們而言不過寥寥無幾,但不過百石者,确是占了絕大多數。”
“長期以往,導緻的結果隻有富者越富,貧者越貧。”
是這樣的。林季安心裡想。
朝廷要求各城上交至糧倉的糧食皆有精确數目,若收有多餘,則作為城中儲備,以防不時之需。不過大周并無規定各城需以何種方式收糧,這就看各地縣令如何抉擇了。
“那你覺得,如何才能更好解決這一問題?”林季安問道。
可陸琰并沒有如預期那般說出其他方法,隻見他離開案桌,負手行至林季安堆放公文的架子旁。
看着架上放着的東西,幾步過後,陸琰抽出其中一卷竹簡朝林季安揚了揚,笑道:“這樣的法子,我記得林大人在上任縣令不久,就在繁城實施了。”
突如其來的馬屁,真是……措不及防。
此前繁城的收糧方式,本為按照每戶人家總收成比例來劃分。
但林季安上任後,将按照總收成比例換成了按照每畝地的收成比例。
此舉不僅照顧到百姓收成差距,并且以每畝地收成的變化,還能反映出這片土地的良莠的變化,以便更好管理。
繁城作為皇宮所在城,其特殊之處就在于無需城中儲糧,大周糧倉,就在此地。
因此,隻要是超過需上繳的那一部分糧食,林季安會按需發放給收成不足或是家庭收入難以維系生活的人家。
見林季安不語,陸琰揚眉補充了一句:“難道不是嗎?”
那隻是自己能想到比較好的方法,不代表沒有其他的。
林季安合上冊子,起身将它放置桌角的書堆上:“時間差不多了,回去吧。”
陸琰一路跟随在林季安身後,對他的沉默反而起了勁。
“林大人,你怎麼不答?”
兩人上了馬車,林季安看着他道:“對于已知的方式,有何好說。”
“陸某不才,倒是想不出比林大人更好的方法。既然這樣,不如林大人回答陸某一個問題。”
“你說。”
“剛在我說話的時候,林大人為何突然輕笑搖頭?”
這該怎麼回答,直接告訴他周大人認為他不體恤百姓,是個纨绔子弟,但自己不這麼認為,覺得他很有想法這樣嗎。
實在難以說出口。
“就是此前有人跟我說過一個觀點,那時候突然想起來,覺得不對罷了。”
“噢,原來在我說話的時候林大人在想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