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在意地撣了撣鞋面，唇角微勾，潋滟的眸子裡盛滿笑意。

* * *

臨近午時，小院裡人漸漸多了起來。

白老婆婆和白小聰穿梭其中，招呼着來人就坐。

白家今日置辦了六桌席面，堂屋兩桌，院壩裡四桌。邀請了白家三位族老、白社長、白員外、上次進山找人的十幾位青壯、以及白冬雪出事提了東西來看望的人。

白玉媞招呼着幾個小姐妹去到她睡的屋子，這裡還擺了張小方桌。

甫一落座，白杏兒便拿出兩根鵝黃色的發帶，笑盈盈地遞過來：“玉兒給，生辰禮物。”

白玉媞欣喜地接過，發帶為絲絹質地，輕盈柔軟，顔色鮮亮，就這細細的兩根怕也要近二十文錢：“謝謝杏兒，我很喜歡。不過這是你舅娘送你的吧？你給了我，你帶什麼？”

白杏兒不在意地搖搖頭：“沒事的，你喜歡便好，舅娘送了我和銀花一人兩對呢。”

“玉兒，我身上沒有錢，布和針線都是被阿婆管着的，我也不敢做些小東西給你，隻能做個雞毛毽子，你……你不要嫌棄。”吳明月臉頰紅紅的，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我才不會嫌棄呢，明月姐，我很喜歡你送的毽子，這雞毛你收集了很久吧？真漂亮！”

吳明月擡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也沒有多久，你不嫌棄便好。”

“上菜咯！”

望着桌上油汪汪、堆得冒尖的五菜一湯，一衆來客紛紛感歎起白家的大手筆來。

待那香氣撲鼻又油水足的飯菜吃到嘴裡後，好話更是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丢，喜得白老婆婆臉上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屋内的白玉媞幾人顧不上說話，一口饅頭就一筷子菜，還不時低頭喝幾口冬瓜骨頭湯，那模樣，别提有多惬意了。

堂屋的兩桌人，卻是開啟了誇誇模式。

“這道竹筍燒大腸，色澤紅亮，味醇香濃，口感綿軟又有嚼勁，且無一絲腥臊氣，實乃滿桌佳肴中的精品，真是妙極，妙極！”白家村的員外老爺白善财，夾了筷子大腸放入嘴裡，眯着眼一邊咀嚼一邊點頭，看上去極為享受。

“老漢倒覺得，嘞茄子焖肉最好唭，軟爛耙和，一抿就爛。對于我嘞樣的老人家來說，甚好！”八十三歲已經在享受朝廷優待，即免除一名子孫雜役的白高祖，捋了捋雪白的胡須，笑着露出一口光秃秃的牙床。

“咦？嘞是啥葉子，炒着還好唭呢！”對地頭莊稼格外上心的白社長，一眼就注意到那碗從沒見過的菜。

“舅舅，那是番薯的葉子。”

“小聰，你們啷個把番薯葉子給掐來唭了，萬一影響了産量，豈不是得不償失。”白社長嚴肅了神色，不贊同地道。

“不會，舅舅你想想，南瓜掐了嫩尖都沒有影響結果，番薯又哪裡會影響。”白小聰将白玉媞的話，原封不動地說給了白社長。

雖是這樣說，但大家不如白家人那樣信任白玉媞。去年才開始種番薯，如今正寶貴着呢，沒有幾個人敢去嘗試，生怕影響了産量。

聊着聊着，衆人的話題就轉到了地裡的莊稼上。

隔壁屋子的白玉媞幾人，吃了個七、八分飽後，動作便漸漸慢下來，一邊吃菜，一邊說起了悄悄話。

“燕子家分家了，昨日來請了阿公和三位族老去主持。”因着阿公的緣故，白杏兒總是比其他幾人更先知曉村中的動态。

“遲早的事，那燕子阿婆的贍養問題可有解決？”

“是啊，燕子的阿公下葬沒幾日便鬧着要分家了，因着燕子阿婆體弱多病，無法勞作，四個兒子都不肯贍養，嘞才拖到現在。真是可憐，辛辛苦苦将娃娃拉扯大，臨到老來卻沒人願意養她。”

“聽說是為着燕子阿公治病和下葬，家裡的積蓄都花光了，唯一能分的财産，便隻剩下七間土坯房和三畝薄田。幾個兒子甯可不分家産，也不願養燕子的阿婆，唉，家裡養着個藥罐子，便是有金山銀山也遲早要耗完。”

“不隻是嘞樣，燕子阿婆曆來便偏心幺兒，上面的三個兒子早就不滿，到頭來嘞幺兒卻是最先提出不養她哩，他都不願意，其他幾個兒子便更不願意了。”

“杏兒别喝醪糟了，快說說，昨日是如何分家的？”

“哇！涼涼的，甜甜的，太解暑了！阿公和族老們給出三個選擇，一是不分家，二是分家後每個兒子那住三個月，每年抓阄決定住的順序。三是将幾個兒子除族，财産劃歸族裡，燕子的阿婆由族裡照顧。嘻嘻，最後幾人選擇了第二個法子。”

“還是舅公有辦法，嗯——這醪糟好好喝呀，你們快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