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莫哀從急診轉到病房後,何過沒有逗留,徑直離開了醫院。他并沒有前往陪護機構,而是直接趕去了自己的單位。
昨天那位穿白襯衫、白發蒼蒼的中年男子正端着茶杯,見到何過提前半小時到崗,眼中不禁浮現一絲欣慰,随口問道:“小何,來這麼早啊,早飯吃了嗎?”
“吃過了,李叔。”何過邊回應,邊徑直走向同事,着手查找莫哀的戶籍,試圖找到他的緊急聯系人。然而,調查結果令他意外——莫哀的母親早已去世,戶籍也注銷了,而他的父親戶口遷往了監獄,并且昨日正式注銷。何過握着鼠标,神情有些怔忡。
何過轉身,朝李仁說道:“李叔,我今天想請個事假。”
李仁的目光微微一凝,放下茶杯,杯底在桌上碰出一聲輕響,冷冷地問:“原因?”
“一個朋友病得很重,剛送到醫院,需要人照顧。”何過站得筆直,語氣堅定。
“什麼朋友?需要你去當陪護?”李仁的表情瞬間收斂,臉色略微發沉,繼續說道:“他沒有父母親戚給他陪護?隻有你這一個朋友?小何,你剛調來這邊工作一天,我當你是年輕,做事踏實。結果才幹一天不到,就嚷着請假,是我們這兒不如你原單位待着舒坦,還是想偷閑?理由也不扯個好點的,我看你爹在這幹了十幾年了,才給你個實誠話,再給我一個合适的理由。”
何過趕忙解釋道:“李叔,不是的。是昨天那個打架的高中生,今早上暈倒了,恰巧是我送他去的醫院。同事幫忙查了他的戶籍,他的父母都不在世了,也沒有親戚。李叔,我總不能讓他一個人暈在醫院裡吧,我良心上也過不去。”
李仁冷哼一聲,說道:“回來的時候把請假審批和檢讨一并送我桌上。”
何過欣喜道:“是,李叔!”
李仁轉了一下桌上的杯子,沉下臉,糾正道:“我不是你叔!”
何過立刻改口,道:“是,李局!我會盡快處理完畢回來。”
離開警局後,何過急忙趕回醫院住院部。剛一進門,便感覺到護士們投來的奇怪目光,但他并未在意,徑直走向莫哀的病房。
推門而入時,他就看見了幾瓶吊着的藥水瓶,覺得分量似乎比他的午飯還要多。他輕輕将手背貼到莫哀的額頭上,高溫一瞬傳到了皮膚上,仿佛如沸水滾燙一般。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小心地将被子掖好,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直到藥水打完後,他才起身按鈴叫護士換瓶。
何過低垂目光,注視着莫哀蒼白的臉龐,想到早上的對話,腦海中浮現了他這些年可能的生活。到底是經曆了些什麼,竟養成如此口是心非的習慣,甚至昏倒也不願求助。他難道這麼不想活下去嗎?
突然,他看到莫哀眼睫毛輕顫,便默默收回目光,從衣兜裡掏出小本子,拿着筆随意記錄着什麼。
病房内滴滴答答的儀器聲越發清晰,莫哀逐漸恢複意識,眼前有些模糊,頭仍然有些疼。好事是他看到了熟悉的天頂,知道這裡是醫院。壞事是他還活着。
身邊傳來沙沙聲,他微微轉頭,想看看是哪個好心人在路上撿到了他這個屍體,還送來了醫院,他側過頭看去,這個好心人正是早上被他氣走何警官,他的心頭有些複雜。
“醒了?”何過放下記事本,對着病床上躺着的人問道。他擡頭望着吊着的空藥瓶,接着解釋道:“上班路上,我見你暈倒了,就把你送來醫院。醫生說你沒有好好休息所以引發感冒,進而導緻昏迷。如果再嚴重點兒,感冒就會演變成肺炎。醫藥費我幫你付過了,我沒你親戚朋友的聯系方式,隻好請假來陪你。”
莫哀默默點頭,有些無助,悶聲道了句謝:“何警官,謝謝你了。”
何過似乎想起什麼,問道:“你有親屬或者朋友的聯系方式嗎?”
莫哀神情一暗,低聲道:“沒有,我沒有親戚朋友和兄弟姐妹,昨天,剛成孤兒。”
場面瞬間一靜,隻能聽見儀器的滴聲。
何過愣了愣,詫異地追問道:“那你監護權歸誰?”
“社區居委會。”莫哀聲音低了下來,目光遊離到了别處。
何過皺了皺眉,想起昨天給莫哀做筆錄的同事,心裡有些後悔,早該去問問情況才對,有些問題,真是不該說出口。他想起那份戶籍檔案,心下揣測,說不定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昨天才會這麼想不開去跳河,何過決定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何警官,現在我已經醒了,後面的事情我自己處理,不需要你在這裡。”莫哀語氣冷淡,繼續道:“而且我也不會住院。接下來的幾天,我會來醫院打針,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好。”何過看着莫哀都堅定表情,點了點頭。他又伸手,用手背試了試莫哀額頭的溫度,與自己額頭對比了一下溫差,感覺沒再發燒了,才露出了一絲笑容,說:“溫度降了點。”
莫哀也感覺到自己清醒不少,坐起身來,對何過說道:“何警官,我加你微信,把醫藥費轉給你。”
何過手一頓,從口袋裡掏出自己不常看的手機,打開并遞給莫哀掃碼。同意之後,很快,便收到一條兩千元的轉賬通知。何過瞪大了眼睛,立刻點擊了退款,疑惑問道:“你給我轉這麼多做幹嘛?醫藥費沒這麼貴,你這是幹什麼?賄賂警察嗎?”
莫哀詫異了一下,随即解釋道:“我以為打的藥裡包括阻斷藥,那個挺貴的,所以才多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