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半,天色已然亮了起來,正是和昨日相同的時間。
莫哀提着裝有風衣的塑料袋,站在十字路口那兒等了半小時,始終未見那警察的身影。他抿了抿嘴唇,有些失落地将裝着衣服的袋子塞進書包,轉身朝學校走去。
他心想,那警察還真有意思。平日裡不找他或是惹麻煩的時候,他總能蹦跶出來,無處不在;可真當有事找他時,卻是信息也沒回一條,人也碰不到。
頭一次背這麼鼓囊的包,莫哀一進教室門便引來了許多人的注意。隻不過,沒人敢主動招惹他。他将包裡裝風衣的塑料袋拽出來後,仔細地把風衣疊好塞進抽屜裡,然後随意将他的書包扔在桌腳旁的地上。
如往日一樣,上課時他趴在桌上,下課除了上廁所外就幾乎不離開座位。同學除了扔垃圾時會經過垃圾桶,一般情況下,總會與他保持三米開外的距離,除了……
“兄弟,哥們給你帶了瓶飲料。”伍楚的聲音從教室後門傳了進來。
此時正值大課間,教室裡沒有老師,串班也是常有的事。隻是伍楚這嗓子惹得教室裡的其他人都紛紛擡頭,望向了正坐在垃圾桶旁邊的莫哀。
莫哀正趴着睡覺,聽到聲音時眉頭皺了皺,擡頭就看見伍楚正拿着一瓶鈣奶朝自己走來。
他有些煩躁地問道:“什麼事?”
伍楚卻絲毫不在意,勾住了莫哀的脖子,把鈣奶和吸管放在他的桌上,自得地說道:“兄弟剛被人送了兩瓶牛奶,立馬就跑過來帶給你一瓶,夠意思不?”
莫哀看着牛奶,稍頓了一下,立刻說道:“無聊,不要,拿走。”
伍楚急了,連忙說道:“别呀,兄弟。專門給你的。”
莫哀問道:“誰給你的?”
“我朋友。”
莫哀輕嗤了一聲,心裡明白凡是跟他有過接觸的人,一般都被孤立了。要麼被當成異類,要麼被當成艾滋。正常人都離得遠遠的,避之不及,哪還會有什麼“正常朋友”。
他知道這鈣奶肯定就是伍楚自個兒買的,以前他就看見伍楚獨自跑去零食店買好,再裝作不經意送過來,隻是莫哀沒有揭穿他。
可實際上,伍楚每次打着送飲料的幌子,都是為了過來看看他兄弟在班上有沒有被人欺負,自己好及時去找人。這些莫哀也都清楚明白,他勸過伍楚,别去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結果伍楚每次都是裝愣蒙混過去,最後莫哀也懶得多說了,索性不接飲料罷了。
莫哀淡淡地說道:“拿走吧,我不要,給你那大小姐喝去。”
伍楚笑道:“害,大小姐可不喝這平民玩意兒。”
他拿着自己那一瓶插上吸管就喝了起來,忽然注意到莫哀的書包竟随意放地上。他一手舉着牛奶,另一隻手從他兄弟肩上收了回來,準備将地上書包彎腰撿起,才一蹲下,就瞥見抽屜裡有件風衣。
“什麼衣服,還疊這麼好?”伍楚咬着吸管,不敢相信的張開了嘴巴。扭頭望向此時正面朝窗外看風景的莫哀,一下子把臉湊近,問道:“兄弟,你背着我有别人了?”
窗外的陽光偶爾也會灑進莫哀被頭發遮擋的眼睛中,照的發亮,隻不過那亮着的眸子,被伍楚一句話驚地扭頭看回了室内,暗淡下來。
伍楚正打算伸手拿那件風衣瞅瞅,可還沒摸到就被抓住了手腕,他聽見莫哀一字一句說道:“别碰”。
莫哀微微一頓,随即松開了手,扯過伍楚手裡的書包,随手扔在了地上,氣笑了一般,說道:“行了,飲料留下,你人走吧。”
他拉住伍楚的衣袖,将人轉了過去,背朝他面朝大門門口,然後一腳踹向了伍楚的屁股。
“嘿,說中也不要這麼暴力啊!行,走了,兄弟下回再來找你。”伍楚被踹地向前了幾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他瞪了莫哀一眼,然後從後門溜回自己班上了。
看着伍楚走了,而那瓶鈣奶卻擱置桌上,莫哀伸手将它拿起放在了桌子的左上角,然後趴下繼續睡覺。
這時,一位戴着眼鏡、臉上還有些許青紫的男生提着垃圾袋走到垃圾桶旁,經過莫哀的桌子時,用腳踢了一下他的書包,然後将手裡的垃圾扔進了垃圾桶,吐了口痰,小聲嘟囔道:“死基佬,真惡心。”
莫哀掃了一眼後門,确認伍楚是真走了,轉身趴回桌上,頭朝着窗戶的方向,微微張開嘴,說了句“傻*”。
在公安局的那天晚上,莫哀不明白那幫外校的混混為什麼會突發奇想來堵他,那些人甚至都不認識自己。後來才知道,是因為一個戴眼鏡的同學把他給透露了出去。
他剛剛瞥見那男生臉上青紫色印子,印證了他的猜想。
那群混混根本不在乎認不認識莫哀,隻需找個理由,随便扣頂帽子就能來整人。
莫哀依舊趴在桌上,腦子裡幻想着無數次把那人的頭按進了垃圾桶,可最終還是按捺住了情緒,沒有任何動作。
戴眼鏡的那人似乎也沒再說什麼,回座位的途中又狠狠踢了書包一腳,書包上俨然已經出現了兩個腳印灰。
莫哀被腦袋壓着的手緊緊攥成了拳,可過了幾秒,又緩緩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