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過手撐在膝蓋上緩了幾口氣,他身上的衣服被湖水浸的濕透。沒過幾秒,他就将注意力挪到莫哀身上。
莫哀突然捂着胃彎下腰,酒勁湧上來,他将剛才喝下去的酒全吐了出來。
何過見狀,趕緊走過去,輕拍他的背。
過了好一會兒,莫哀才漸漸喘勻了氣,從狼狽中緩了過來。
深夜街頭無人,他們找了一處台階坐下。何過脫下濕透的外套,用力擰幹水,再穿回身上,動作不緊不慢,透着幾分從容。
穿上外套後,何過緩緩開口,輕聲問道:“吐完,好點了嗎?”
“好些了,不那麼難受了。”莫哀點點頭,擡頭望向天上那輪明月,忽然開口:“何過,當時你以為,掉水裡的是我嗎?”
何過微微一頓,平靜說道:“不管是不是你,我都會跳下去救人。不過,如果真是你,我會更自責。”
“何過,你同情心真是泛濫到……”令我作嘔。莫哀話到嘴邊卻沒繼續。
何過不以為意,揚唇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莫哀的頭發,故作輕松地問:“所以我去買單的時候,你又跑去哪了?”
莫哀忍住拍開他手的沖動,一本正經地答道:“我又跑去買了瓶白的。”
“?”何過笑容瞬間僵住,定在那裡。
莫哀從包裡掏出一瓶白酒,擰開蓋子。見何過想伸手奪,他立刻轉身閃躲,抿了一口,随即嗆得咳了起來。
何過歎了口氣,聲音低了幾分:“你到底為了什麼,何至于此啊。”
莫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何過,你不覺得其實是你更奇怪嗎?”
“我?”何過撓了撓頭,顯得有些疑惑,不知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又問道:“我怎麼奇怪了?”
莫哀沉默片刻,低聲說道:“不管是喜歡還是被喜歡,我都會遠離那個人。”
寒意從四周蔓延至何過心上,聽完那句話後,他心涼了一截。
自己被發現了?
正當他試圖說些什麼時,莫哀又開口了,這次聲音更輕:“何過,我發現,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啊?”何過怔住了,心底某處瞬間湧上一股狂喜,卻又被他強行壓制住。他低聲說道:“小孩,你酒喝多了,我當你是醉話,以後要少喝點。不過作為哥哥,我也很喜歡你這個弟弟。”
莫哀冷笑一聲,聲音帶着幾分刺痛:“我特麼沒以後了,姓何的。我喝點酒怎麼了?而且這不是醉話!”
四周突然死寂,何過沉默不語,眼中滿是探求。
莫哀借着酒精上頭,破罐子破摔道:“其實我心裡有一萬句話想對你說,想開口問你,可臨到嘴邊,脫口而出的隻有'算了'。何過,我沒法毫無保留。”
一大段話,令何過更加沉默。
莫哀見何過沒說話,晃了晃酒瓶,又抿了一口,輕聲說道:“我本來想離你遠點的,可我發現,我做不到。”
何過依舊在沉默,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
可拿着酒瓶的人卻以為那是失望,滿懷失落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他的聲音飄過來:“何過,我喜歡你,有且僅有你。”
話音剛落,莫哀轉身離開,仿佛不願讓自己顯得太狼狽。
有些事情既然說出來了,就不能再裝作看不見,如同他和伍楚聊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酒精未能完全麻痹莫哀。他心口疼得仿佛被刀絞過,整個人碎成一地殘渣,被當成垃圾掃掉。
突然,他感到背後一陣溫熱,有人将他抱住。
莫哀感覺到耳邊有熱氣撲了上來,是何過在開口說話。
耳邊傳來熟悉的低聲:“對不起,是我在害怕。我膽小如鼠,怕自己對你的感情,如同江哲那般惡心,更怕你隻是因為酒精迷糊了。”何過的視線落在他手中那瓶酒上,聲音裡透着複雜:“其實,最開始我自己也分不清,什麼是喜歡,什麼是單純的想保護你。”
莫哀似乎更難過了些許,轉開話題說道:“别抱了,我背後都要濕透了。”
何過松開手,注視着莫哀轉身。那雙眼睛眉頭緊鎖,眼底的悲傷藏都藏不住。
莫哀低聲說道:“何過,我心裡很害怕。”
他似乎知道了答案,如兄弟所料。
“害怕什麼?”何過輕聲問。
“我怕我愛上你,更怕我害了你。”
莫哀偏了下頭,他心知肚明,自己已經愛上了。
想要遠離何過的人是他,舍不得遠離何過的人也是他。他借酒精試圖麻痹自己,結果問題非但沒解決,反而更清晰了。
他不應索取,卻得到了。
何過盯着那瓶白酒沉默片刻,忽然開口:“給我喝一口。”
莫哀愣了一下,沒多想,遞給了何過。
何過接過酒瓶,仰頭就是一大口。他擡起頭,目光沉穩而堅定:“我不害怕,我無所畏懼。”
莫哀似乎預料到了,歎了口氣:“你總是這樣,食古不化,冥頑不靈。”
高度酒精順着何過的喉管向下,開始灼燒。
“當我知道你有喜歡的人時,我快瘋了。可現在知道你喜歡我,我又怎麼能不固執一次?”他語氣裡滿是吃味。
十二月的夜晚,寒風冷冽。吹拂着滿身醉意的人,寒冷裹挾燥熱。
路邊空無一人,隻有兩個醉鬼,相互對視,相互取暖。
其中一個醉鬼開口,借着冷風驅散掉的醉意,滿眼悲涼,清醒并認真地詢問:“何過,你會愛上一個連吻都不敢接的艾滋病人嗎?”
另一個微微輕笑,語氣裡滿是真誠:“可我早已經愛上了。從第一次看見你眼睛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