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莫哀睜開眼時,何過已經走了。毯子被整齊地蓋在他身上,暖意猶存,但客廳裡空蕩蕩的,讓他心裡也空了一塊。
他的目光移向桌上的碗,看到裡面已被清空。他有些納悶,自言自語道:“熱的不吃,吃放涼了的……”
換了一套較為正式的衣服後,他背起書包,沒有去學校,而是直奔去找何過。
坐在公交車上,窗外的景象飛速變幻,他的心卻始終煩悶如初。下車後,遠遠便見到何過忙着處理父親的喪事,那股煩躁感霎時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心疼。
隔着一條街,莫哀靜靜站着,腳步沉重,像被釘在原地。他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裡,進退兩難地呆站在門口幾尺遠的地方。
何過卻早已發現了他。或許是吃了飯、休息了幾小時的緣故,他的疲态稍減,但兩天未刮的胡渣顯得有些狼狽。他走過來,聲音略帶疲憊,卻依然溫柔地說道:“進去吧,我帶你。”
莫哀點頭,輕聲應了一句:“好。”
何過牽起了他的手,莫哀低頭看着,心裡一陣複雜。雖有些尴尬,卻沒有掙開,任由他牽着,低着頭跟着走。
來到靈堂前,何過才松開手,低聲說:“我去幫你燒紙錢。”
莫哀點點頭,目光落在靈堂前的黑白照片上,愣了片刻,随即跪下,磕了三個頭,最後作揖,動作一絲不苟。
這一切結束後,他轉頭看向何過。何過對着他無聲地用嘴型說:“乖,去上學吧,我會好好的。”
“真的不需要我留下來陪你嗎?”莫哀走近一步,低聲問道。
何過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強撐出的笑意更顯頹然。他毅然拒絕道:“我想讓你留下,但這裡的環境不适合你。”
莫哀低聲說道:“何過,我不是小孩了。”
“我知道,但我不希望你因此受影響。”
兩人對視片刻,莫哀最終别扭地說道:“那我去上課了。你晚上回家嗎?”
何過揉了揉他的頭發,柔聲道:“忙完就回,以後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莫哀點頭,依依不舍地轉身離去。何過目送他的背影漸漸遠去,手心空落落的。
那一天,莫哀在學校心不在焉。每隔幾分鐘就打開手機,但上面始終沒有新的消息。
晚上回家時,空無一人。他惱火地将毛毯丢在沙發上,喝完藥後直接倒在沙發上睡去。
直到第二天醒來,何過依舊沒有回來。莫哀起身時,有些煩躁與傷心,低聲罵了一句“騙子”,卻又想到何過昨晚可能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心裡一陣酸澀與心疼。
的确如此。何過将所有事務一肩挑起,為母親和妹妹争取休息時間,忙到淩晨才歇下,又因出殡事宜早早離開。
去學校的路上,莫哀聽到一陣鑼鼓聲。他轉頭望去,看到一輛卡車緩緩駛過,何過披着麻布坐在後面,悲傷的目光正看向他。
莫哀的心猛地一揪,回憶翻湧。他對上何過的眼神,隻感到胸口壓抑難忍,低聲喃喃:“我總是心疼你,就像心疼曾經的自己。”
感受到何過那快要溢出的深沉悲傷,莫哀一時間竟覺得難以呼吸。
他站在路邊,目送那輛卡車漸行漸遠,而何過卻始終望着他,目光追随着,直到車輛轉彎,再也看不見。
其實,他很想再問何過一句。
“晚上會回來嗎?”
莫哀微微皺眉,覺得心情複雜。過去,他總是口是心非,不願承認自己的感情;而現在,他甚至連謊話都不願說,至少,他不想欺騙何過。
他用手順着額頭撫過,将手指插入發絲間撓了撓頭,低頭思索了片刻,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他擡步,繼續朝學校走去。
何過說過,成績不錯,他會滿足自己的一個願望。莫哀相信,何過不會騙他的。
到學校後,莫哀遠遠就看見伍楚一臉煩悶地來回踱步,不斷歎氣。他覺得有些奇怪,但秉持着人道主義關懷,走上前去,問:“怎麼了?歎氣歎成這樣?”
伍楚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随後又歎了口氣,繼續踱步。
“不說啊?那我不聽了。”莫哀語氣淡淡。
伍楚急了:“不是,哥們兒!好歹再多問一句啊!”
莫哀挑了下眉,懶洋洋道:“好吧,什麼事?”
伍楚像是終于找到傾訴的機會,滿臉急切:“我不是喜歡一個高一的學妹嗎?她好幾天沒來上學了,她同學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隻說請了一周假。”
莫哀愣了一下,感到有些奇怪,追問:“你沒她聯系方式?”
伍楚歎氣:“目前沒有,但哥們遲早會有的,好吧。”
事實上,他曾有機會加那女生的聯系方式,卻因為自覺配不上她,沒敢行動。而如今,看不到人,他又有些着急。
莫哀也歎了口氣:“說不定人家真有事在忙,幾天後就回來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何過。也許何過的離開也隻是暫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