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秦躍手腳發涼,心口卻在發熱,如滾燙洪流山呼海嘯碾壓而過。
他把漫畫書握在手裡,同手同腳去屋外找沈煙。
留下葉北小同學滿頭霧水,撓腮提醒:“我排了!你還來不來!”
“暫時不,你先玩。”秦躍頭也沒回道,他推開房門。
沈煙立在屋檐下,頭頂暗黃的燈光灑下來,照在他身上,如同一層朦胧霧氣,他低着頭,眉眼垂低,略長的額發滑落,沈煙抱着胳膊,整一個美神化身。
秦躍沒來由地聯想到西方的水仙花,納西索斯,因為太美而愛上自己,要是跟東方的神明相比,恐怕也要略遜一籌。
“仙兒,”秦躍手足無措,“那啥,我沒說要買這漫畫,我朋友應該是塞錯了。”
沈煙回頭,迅速收拾了茫然失措,疾言厲色道:“放肆。”
這一聲和皇帝的天威不相上下,秦躍險些當場給他跪下去,沈煙是真生氣了。
秦躍局促,稱呼也變回去了,恭恭敬敬,規規矩矩:“抱歉,沈處長。”
沈煙收回嚴厲視線,抱着自己的胳膊,扭頭望向青龍山墓園的方向,過了很久,他才語氣冷漠地開口:“倘若謝允沒有這種執念,也不至于走入魔道。”
謝允?
又是這個名字,秦躍恍惚:“謝允,是誰啊?”
沈煙緘默,良久,他才緩緩開口,就事論事地問:“徐勉,也這樣想嗎。”
“啊?”秦躍不好說,但能夠體會到,因為在芥子裡,他幾乎完全回到前世,徐勉成為了他,他能體會到那種,渴望而不得,隻能終生仰望的痛苦。
“應該,”秦躍斟酌再三,“是吧。”
那樣強烈的感情,就算不是愛,也超乎于此了,因為渴慕到極點而不得,因愛生恨,犯下那麼多錯事,到頭來的願望也不過是希望對方多看自己一眼。
就連恨極,也隻是咬他嘴巴。
很難說不是愛。
秦躍撓頭:“我沒談過戀愛,我也不确定。”
沈煙冷冰冰:“凡人皆生貪欲,欲念橫生,招緻災禍,無非咎由自取,自食惡果。”
“那是咱們國家的神太正直了。”秦躍忍不住辯解:“你知道古希臘神話嗎,各種□□,違背常理,愛與美之神阿芙洛狄忒就給自己老公戴綠帽子。”
“何況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也許徐勉的感情不是貪欲,而是仰慕。”秦躍越解釋,聲音越小,這都不是解釋了,這是在和自己國家的神明争辯。
他這麼一提醒,沈煙倒是想起來了:“我聽說過。”
“啊?”秦躍沒反應過來:“什麼?”
沈煙頓了頓,決定用大白話跟他解釋:“西方,白人,從前婦好在時,他們自中亞流浪而來,助各方國與商為敵,武丁就派婦好攻打方國,俘虜了白人,做人祭。”
“那時候……”沈煙說的很慢,也許是回憶起了什麼:“那時候,活人祭祀盛行。”
“你見過?”秦躍有種在曆史長河裡遨遊的恍惚感:“親眼所見?”
沈煙斜乜他一眼,他閑着沒事也不會和凡人開這種玩笑。
他張嘴想說點什麼:“我自己…”
辯解卻戛然而止,似乎也沒什麼可說的,沈煙垂下雙臂:“愛信不信。”
秦躍豎起兩隻耳朵:“你自己?”
沈煙迅速轉移話題,沉聲道:“西方無禮法,失禮教,上不知敬天,下不知愛民,有失王道教化,盡皆蠅營狗苟貪圖眼前小利之輩,難堪大器,何顧與他們作比。”
被老祖宗訓斥的感覺如此微妙,秦躍舉起雙手,從善如流:“我錯了。”
“那希臘神話是真的嗎?”秦躍還是好奇:“他們的神真的存在過嗎?”
“最開始,神不是凡人的臆造,”沈煙認真地解釋,“神是一個種族。”
秦躍洗耳恭聽:“後來呢?”
“後來這個種族的人口越來越少,他們就扶持了一些凡人來幫助管理衆生,這些被選擇的人,成為了神。就像道教有修煉成仙一說。”沈煙道。
秦躍舉手:“那這個意思就是說,現在我們說的神有兩種,一種是先天就是那個種族的,另一種是被挑選的凡人修成的?”
“…嗯。”沈煙輕輕颔首:“可以這麼認為。甚至,你可以認為,一開始,神這個種族,才是地球的原住民,後來因為天災逐漸凋零,殘留的部族就将文明遺留給了新興的人類。”
秦躍震撼,好像能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遠古文明和上古神話,不是神明的故事,而是一個偉大部族的苟延殘喘。
“那麼沈處長是…”秦躍好奇:“哪個種族?”
“我是最後一個。”沈煙望向濃夜,沒什麼情緒起伏,表情也寡淡:“開了封神榜之後,就再也沒有誕生過先天神族。”
封神榜,似乎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沈煙擺擺手,無意解釋,他話回正題:“西方也曾有先天神族,不過你說的那些希臘神話,幾乎都是凡人臆造出的神。”
“哦…”秦躍懂了:“是人造的神。”
沈煙颔首,孺子可教。
秦躍沉默,找不到話題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