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煙。”秦躍驟然駐足,他的聲音是從身後傳來的,他的身體不受控制,他想回頭——
“回來。”沈煙總是那樣冷冰冰的語調,有時候,秦躍就覺得,沈煙這個人,應該是沒什麼感情的,什麼同胞之誼,親人之好,他統統沒有。
他隻是一座會行走的,美到令人失語的,雕塑。
“我該相信你嗎?”秦躍低低地問,與其說在問沈煙,不如說,他在叩問自己,這時候,應該相信這道聲音嗎?
但神仙就是神仙啊,無論何時,凡人都隻能相信神明,不是嗎?
秦躍伸手,按住了冰冷潮濕的牆壁,木材上沒刮幹淨的倒刺,輕微刺痛掌心。
“……”沈煙不再開口說話了。
秦躍心裡反而貓抓火撩,他試探着喊他:“沈煙?”
無人回應。
“你怎麼了?”秦躍心髒揪緊,緊張地問道。
“……”過了許久,沈煙依舊是毫無波瀾的語氣:“疼。”
對了,秦躍想起來,沈煙掉進來後肯定受了一些折磨,他的大腿都皮開肉綻……這些人,怎麼能那樣殘暴粗魯的對待沈煙?!
“我——”秦躍驟然回頭,他好像看到了一盞油燈熄滅,那是人身上的陽火!
緊接着,一張怪臉突兀地出現在他身後,是雅子——
她披頭散發,半邊頭發遮住了半張臉,咧開嘴詭異地笑着,而她的嘴裡吐出陰濕蛇信,雅子張開血盆大口,照着他狠狠咬了下來。
秦躍下意識擡起胳膊抵擋。
就在這時,長箭破空而來,箭頭包裹着符咒,刺穿了雅子的腦袋,從後腦勺貫穿前額,腦漿迸濺,灑到秦躍臉上,一股腥臭。
眼前驟亮,秦躍睜大雙眼。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他一時半刻難以适應。
他遮住眼睛擋光,清水踩着小碎步急匆匆下來:“阿部大人!阿部大人!”
“廢物。”那語氣一如既往的清冷倨傲。
但秦躍沒有一星半點的不滿或者生氣,他自覺自動自願地接受了自己是個廢物的事實。
從走投無路的絕望,瞬間過度到絕處逢生的驚喜,心髒因為承受這樣巨大的落差,狂跳不已。
他擡起眼睛。
沈煙還維持着拿弓的姿勢,他緩緩放下弓箭,髒亂的頭發尚未清洗,衣服上還有血迹,他裹着秦躍留給他的短衫,退了一步,側身背靠牆壁。
秦躍發現他在深呼吸,忍不住擔心起來:“沈煙。”
沈煙眼角餘光掃過他:“上來吧。”
秦躍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撲到他身邊一把将他抱住,又驚又喜:“師父,剛才吓死我了。”
清水小聲提醒:“阿部大人,母親大人也在這裡。”
“……”秦躍滿心滿眼都隻有沈煙,自動忽略了其他觀衆。
清水這一提醒,他不得不暫時放開沈煙,走到伊藤太太跟前,簡明扼要地解釋了走廊裡發生的事。
伊藤太太聽完,臉色不太好看,倒也沒有責怪他,隻是多打量了沈煙好幾眼,她忽然變得尊重起來,詢問沈煙道:“請問您是陰陽師嗎?”
沈煙蹙眉,正想反駁。
秦躍立刻代他回答:“伊藤太太,不瞞您說,其實我認識他,他是我們鄉下一位德高望重的陰陽師的兒子,他會術法!”
沈煙斜他一眼,到底懶得反駁,恹恹地耷拉腦袋,沉默不語。
清水對秦躍說:“這位大人告訴後院的男衆,置屋有危險,他說有蛇,男衆立刻回來禀告了母親大人,母親大人将他帶到這裡,就發現您…您也中了邪術。”
“對了,”秦躍說,“雅子。”他回頭望向走廊。
雅子的屍體倒在那裡,額頭被鋒利的羽箭貫穿,雙目圓瞪,眼白徹底翻出來,血絲密布,已經徹底看不見眼球了,她的身體依舊維持着扭曲的形态。
“這!”清水捂嘴驚呼:“母親大人,榎木間老闆就是這樣——”
伊藤喝止她:“不要失态,小姐!”
清水撲通跪下去,額頭伏地,渾身發抖。
秦躍望向沈煙,沈煙盯着雅子的屍體,面露疑惑。
“怎麼了?”秦躍察言觀色地問:“有嗎,那東西,蛇珠。”
“不知道。”沈煙說:“感受不到。”
他的神力都沒了,頂多是個會法術的陰陽師。
秦躍想了想,對伊藤建議道:“太太,我的朋友或許有辦法,要麼,作為交換,您允許他留下來,不必招待客人,而是…找到這位蛇仙大人。”
“……”伊藤盯着沈煙的臉,忽然上前。
沈煙輕擡下颌,沒什麼好感地斜視這老鸨。伊藤掐住他下巴,秦躍瞪大眼睛:“伊藤太太!”
“……真是可惜。”伊藤把他那張臉轉來轉去,憐憫而驚歎,半晌,她放開沈煙:“閣下,作為交換,請您務必解決這件事,我們這裡的姑娘膽子小,受不得驚吓。”
沈煙恍若未聞,握起弓箭推開她,回到秦躍身後,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秦躍用中文小聲提醒:“師父,先答應吧,識時務者為俊傑。”
“……”沈煙一臉冷漠,鼻孔裡哼了聲:
“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