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珩換了身月白色長袍,整個人泡在燈海中,像一汪秋水般清冷。蕭疏尋觀察了他一路,察覺顧清珩似乎沒那麼開心。
“怎麼了?看你興緻不高,累了就回去吧。”蕭疏尋離他近了些輕聲說着。
顧清珩又走了幾步,在一家馄饨攤落腳,喝了兩口熱湯回想着曹毋沅在大殿上與他說的話。
也許顧清珩是曹毋沅千年以來遇到最特殊的人,曹毋沅毫不委婉地道出顧清珩不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也沒做猶豫地跟顧清珩講着他的過去。
三界初開時,各族各界亂成一盤,直到曹毋沅與其他兩位真神出世,才平定混亂,世人尊稱他們三位為創世神。曹毋沅真身,是一隻白虎,三界穩定後管天界事由。
三界萬物都有情根,有情根便有七情六欲,曹毋沅也不例外。後來,他的摯愛卻死在他懷中,兩次。
一次是人神有别,一次是永失我愛。
“她自斷心脈,隻是不願讓曹毋沅為難。”顧清珩喝完了最後一口馄饨湯,擦了擦嘴又說道:“我要是她,我肯定不會放棄自己。”
“拯救三界難道就一定得陰陽兩隔嗎?魚與熊掌皆可得焉,何況兩個人在一起,有什麼不能解決的?隻要活着,就有辦法。”
蕭疏尋沉默了一會接話:“他們是局中人,沒有上帝視角,隻以為那是唯一的破解之法。”
“毋行域,是他的念想,也是他的執着。”顧清珩觀察了一路,毋行域中處處都有關于故事中那位女子的事物。
最明顯的就是這白晝極短的天,那女子本是魔,魔界的天也是這樣,籠罩在一片月色之下。他們相遇在人間的上元佳節,所以毋行域夜夜華燈璀璨。
她向往自由與安定,所以毋行域是三界最逍遙之地。
她為人時沒能成為曹毋沅的妻,回到魔界又變成了他的敵人,隻差一步,他們就能長廂厮守。
曹毋沅便建了座毋行樓,為新人祈福,在一張張笑臉中找尋似曾相識的他們。似乎這樣,他也能看到自己認定的發妻鳳冠霞帔朝自己走來。
蕭疏尋順着顧清珩的目光看去,一片輝光中看不清任何事物,隔空望着顧清珩,這會倒是細想了他們針鋒相對的可能。本是共生路卻要走殊途,蕭疏尋想起顧清珩問話時眼裡一閃而過的憂色。
誰都不願意走到那一步,如果殊途是必然之路,那同歸便是破局之法。
“走吧,我們也該走了。”顧清珩起身結了賬,擡腳慢悠悠地往回走。
蕭疏尋跟在顧清珩身側,一手抓住他垂在腦後的發帶纏玩着:“要去哪?”
“九幽。”
蕭疏尋點點頭,不意外,九幽是萬鬼之源,濁氣自然也是最多。
“好玩嗎?”顧清珩停下步子轉頭看着蕭疏尋,有些無奈,發帶仍在那人指尖上纏着。
蕭疏尋松開指尖緊纏在一起的發帶打圈散開:“一般好玩。”
“九幽不是什麼好地方。”顧清珩從他手中扯回發帶甩到自己身後繼續走着,“最惡的鬼最劣的妖都在那了,而且我們也未必能得到一個結果。你這脾氣,切記不要輕舉妄動。”
“知道,我聽你的。”蕭疏尋淡淡回話,随意中帶着認真與信任。
顧清珩回頭看了一眼長街,看了一眼遠處燈火明亮的毋行樓,曹毋沅問他,為什麼要試圖改寫蕭疏尋原來的命運。
他說他想給蕭疏尋一個通明的未來。
顧清珩永遠會用最平淡的語氣說着最堅定的話:“也許我這麼做最後結局不一定會比之前好,但目前看來,我沒走錯,他不壞的。”
回過神時,毋行域短暫的白晝降臨,倆人買了些吃食帶着回到客棧,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毋行域。
還沒踏出門天又黑了,顧清珩順着窗口掃了一眼,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等倆人出了門才反應過來是哪裡不對,這黑夜太安靜了,也太黑了。
燈火是瞬間熄滅的,或者說白晝降臨燈火暗淡之後便再也沒有亮起。長街上來往行人依然絡繹不絕,但也都大眼瞪小眼,整條街頭似乎隻有毋行樓亮着燈,這種情況可是少見。
倆人順着人群逆流往前,生怕擠散了彼此顧清珩始終拽着蕭疏尋的手腕。
忽然閃過一陣白光,猝然間照得天空猶如白晝,伴随白光的還有一聲巨響,像天雷一般重重落在人耳邊。
“怎麼回事…”顧清珩揉了揉耳朵擡眼去看,毋行域最大的酒樓瞭星閣上空,站着一個身穿暗紅色衣袍的女子。
“是鬼母!”眼尖的人指着那女子驚呼道,人群一陣騷動。而剛剛那一聲巨響,正是鬼母親手擊碎了自己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