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夷門自建立起三百多年，弟子最多也不超過百人。忘川地界偏僻，最近的街市是澗鎮，而最近的門派卻也相隔了幾百裡路。

段周總覺得扶夷門是個很枯燥的地方，門派地界也不大，但他還是很愛這裡的一磚一瓦，愛這裡的每一個人。

他不願意，也不敢面對死去的扶夷門。

他放不下執念，解不開心結。

至少他在鏡中，還能看到他的小康安，或許下一次鏡中魅還會變成别的樣子來見他，但如果出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衆人都以為段周沉穩理智，其實他遠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強大。他甚至私心将扶夷門滅歸于自己，因為手上真切地沾上了弟子的血。

“我出不去，我怎麼出去？我閉上眼，他們是鮮活的，下一秒卻血流不止倒在我面前，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這是衆人頭一次見段周落淚，見他失控，見他顫抖的身軀。

他是扶夷掌門，他身後沒有其他人，

恒一隻能用眠術暫時讓他睡去，壓下情緒。顧清珩和蕭疏尋也沉默着立在一側，出鏡在于自己，若是段周不願，他們也無能為力。

蕭疏尋看向身側人：“師尊的心結是什麼？”

顧清珩不答話，既是心結哪是那麼容易啟齒的。但時隔千年，顧清珩見過了太多人和物，似乎已經漸漸理解了那個夜晚。

母親再此出現在屋角，隻有顧清珩能看見。

她朝他招手，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顧清珩扭過頭不去理會，鏡中魅的幻形術帶着魅惑，但這點雕蟲小技對顧清珩來說根本無用。他知道自己的心結該怎麼解，要面對心結就得向内進入識海，他有些擔心蕭疏尋。

恒一是第一個進到鏡子中，也就說明，那些人是擁有在鏡子中自由穿梭的能力。事情來勢洶洶，共同的目标都是蕭疏尋，如果這些人追到鏡中，識海殺人無影無蹤。

但又覺得這些人并不是為了蕭疏尋的命，要不然何必大費周章做這麼多事。

“師尊？”蕭疏尋在他眼前一揮，将人思緒拽了回來。

顧清珩輕咳：“你自己能行嗎？”

“我不行。”蕭疏尋不帶猶豫的回答，“你忘了上次我在識海中是怎麼僥幸逃離的，你得幫我。”

“這次情況不一樣，上次隻要把你叫醒就行了，但這次你得直面那些事，并且，學會放下。”

顧清珩說到最後有些心虛，他知道蕭疏尋心中一直耿耿于懷的是什麼。馭魔圖中蕭疏尋便是憑借着這股怨念，借着手刃時予那一瞬間大仇得報的快感入了魔，如今讓他将這些事當作沒發生過輕拿輕放，談何容易。

但現下一起經曆了這麼多事，出生入死，顧清珩又覺得是有希望的。

“師尊，之前也是在扶夷門，我聽見你說夢話。你見過我的夢魇，這次先救你。”

顧清珩沒說話，卻也是默許了。回頭望了眼恒一，剛剛他們三人都看到了鏡中魅，唯獨恒一不受影響。

“看我幹什麼？沒心沒肺也是錯嗎？這樣算來，我豈不是一開始就能出去了，可是我撞了好幾面鏡子都沒用啊。”

“可能當時你并未參悟鑰匙是自己。”顧清珩盤腿坐在地毯上，将衣服碼好。

恒一想了一下：“那我就再找找本心。”

話畢，三人都閉上了眼。靈力微轉，蕭疏尋再睜眼時，立于高牆之上，往前一步便是深淵。顧清珩在旁邊坐着，不聲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