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扶夷門離開的時候,已是初春回暖。但春天到底追不上快馬,越往北走越冷,何況清屏山還在山頭上,雪是早已消融的,陽光卻并沒有那麼溫暖,又或許是心境使然。
“想好怎麼說了嗎?”段周邊走邊問,唐舊辭在最前,顧清珩和段周并排走在中間,身後跟着的都是追随唐舊辭的。
顧清珩上了幾階回道:“就事論事,實話實說,無憂長老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時予好歹也是師出無憂,無憂能在唐舊辭和時予選中時予做掌門,證明還是有些情分在的。隻是現在清屏山上下,除過無憂便是唐舊辭拿事,顧清珩看在眼裡,顯然唐舊辭已經得了衆人的心。
但顧清珩也想賭一下師徒情分,能聽他一句解釋。
唐舊辭聽着身後二人的對話停下步子轉過身:“單是蕭疏尋修習攝魂術一事,他就洗不清,你能保他一時,能保他一世嗎?”
陽光從唐舊辭身後灑下,顧清珩仰起頭卻是看不清那張臉,沉默了一瞬唐舊辭又說:“你能保證他不徹底入魔,靠的是什麼?”
風聲中是一陣沉默,段周也在等一個回答,唐舊辭以為顧清珩說不出個所以然,心裡罵了句虛張聲勢便要轉身繼續走,卻聽顧清珩悶聲開口:
“世間萬物皆有因果,他走了這條路,可未必毀天滅地就是果。我有責任,也敢做這個擔保,你問我靠的是什麼…”顧清珩擡起頭看向唐舊辭,眼中愈發堅定,“靠的是師徒間的信任,朋友間的維護。”
“疏尋不知來處,卻生來附有靈根,攝魂之術單靠幾張廢紙便能練就如此,我自然知道衆人擔憂。官過三代多生腐敗,寒門三世也出高堂,出身和來處不是決定人好壞的前提,我會讓他看清來時,不錯後路。”
顧清珩忽然覺得毋行域才是最适合蕭疏尋的地方,那裡可以包容一切,可是一個小小的毋行域怎麼困得住少年高傲的一生。
他的昭明應該走在世間最亮處。
唐舊辭聽着這番話,沉默了一會,微乎其微地歎了口氣,但開口依然冷淡:“這些話,你還是留着好好跟無憂長老說吧。”
仙門之首的清屏山出了個魔修,這件事已經傳遍了各派。段周從不站隊,也并不過問這些事,他并不是幫蕭疏尋說話,對于顧清珩他也是看在恒一的面子上。
段周隻是覺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事情與蕭疏尋無關,他自然不會把這盆髒水扣在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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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順着推開的門鑽進屋内,低聲細語瞬間止聲,仿佛殿中所有的器物都冷了三分。
唐舊辭先一步踏進紫極仙阙,顧清珩和段周緊随其步。殿上原本屬于顧清珩的位置如今是無憂坐着,唐舊辭行了一禮在旁側落座,四位長老的位置仍是少了一人。
無憂看着台下的顧清珩,也是感慨,明明是自己最出色的徒弟,怎麼今日會在這被他親自審問。
“給段掌門滿茶。”無憂知道段周受傷,禮數自然更是到位,搬來椅子,熱茶裡沏了十足的靈藥。
段周擡手回絕,也沒有動作,仍是和顧清珩站在一起:“我是同時掌門來的,長老若是不信他,也可以聽聽我的話。”
無憂沒再客套,直入主題:“蕭疏尋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顧清珩實話實說,“仙人秘術我不過是窺得一二,能開出宙陣已是極限。”
無憂到沒有懷疑這話,早先唐舊辭就先傳了文書過來說了大概情況,轉而朝段周問道:“段掌門,扶夷門一事深感痛惜,清屏既是仙門之首,便有保護之責,且事情又因我派逆徒……”
顧清珩打斷無憂的話:“長老,扶夷門的事情與蕭疏尋無關,疏尋暗修邪術多時确實有錯,這我承認。但我和蕭疏尋到扶夷門時。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段周點頭:“是,我是見過那人的,我可以确定那不是蕭疏尋。”
無憂腦子動得快,又問道:“那你們為何要去扶夷門?”
顧清珩将那日在船上聽來的話一五一十全盤托出,人是從石狐河走來的,石狐河連着忘川,先前所說的濁氣也與忘川深處的九幽有關,無憂瞬間了然,蕭疏尋也必會往九幽去。
“傳我令,往忘川,就是守株待兔也要把蕭疏尋給我抓回來!”
“長老,你為什麼不肯給他一次機會呢?”顧清珩知道不能硬碰硬,何況以他現在的狀況,也根本不會是無憂等人的對手,到時候反倒是更加說不清了。
無憂一拍扶手站起身,也是動了怒:“扶夷門的事,得給各派有個交代,今日是扶夷門,來日又是誰?!縱使那人不是蕭疏尋,但蕭疏尋隻要一日在外,他就可以頂着蕭疏尋的皮作亂。我可以繞他一命,但他,必須要回清屏山清心洗魂!”
無憂所說并無道理,至少蕭疏尋在眼皮底下,也不至于會被暗處的人鑽了空子。
但洗魂談何容易,蕭疏尋練了那麼久,洗魂是能淨了他的魔氣,可他所有的修為也就廢了,跟要了他的命有何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