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屏逢此一事,雖不至于讓人六神無主,卻也亂了幾時。唐舊辭雖然已是掌門,但心裡不服他的人也不在少數,另外兩位長老還重傷未醒,前掌門和現掌門隻能共同擔起如今的事态。
無憂先前是立過遺志的,修行之人到了他這個年紀,最能感覺到自己的時日。他也時常為自己蔔卦,卦止于四月廿一,剛好是今日。
如今無憂駕鶴西去,這遺志才能打開來公之于衆,他寫得清楚,不辦任何儀式,骨灰一半灑在前殿,一半飄在後山,也算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唐舊辭遵着無憂的意思,可還沒等人推去火葬,隻是眨眼的功夫,顧清珩就不見了。唐舊辭心裡自然是埋怨的,好歹也是自己師父,着急去救徒弟,師父還沒安眠人就跑了,但他終究是沒做言語。
這會已經開了宙陣到了忘川邊界的顧清珩猛打了兩個噴嚏,自上回拼盡全力開了宙陣之後,他現在再用宙陣之法可比那時候容易得多,費勁還是有些費勁的,但至少不會變成無頭蒼蠅找不到南北。
他并非心裡全無波瀾,弟子告别時顧清珩跪在無憂身邊,就算不與時予共情,此時的他也被愧疚填滿,這又是一位死在季懷枕計謀中的人。
還會有多少人犧牲在這場紛争中,下一個又會是誰?是他還是蕭疏尋?
顧清珩望着無憂緊閉的雙眼,心中把各樣詞句來來回回重複了無數遍,最終彙成了一句鄭重的承諾。顧清珩是不太能理解無憂最後說的那句話,但帶着蕭疏尋走正确之路,是他一直都在做的,也是他一直想做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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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還是和之前一樣,清冷蕭瑟,沾着春日也并未暖和到哪去。顧清珩遙遙望了一眼扶夷門的方向,也不知段周現在如何。
扶夷門的血腥已經洗得幹幹淨淨,隻是這一道無形的血痕劃在衆人心底,仙門各派但聞扶夷門此事,無不色變惋惜。
諾大的扶夷門隻剩下段周一人,大仇未報,大家綁在一塊好歹也有說話的人。顧清珩也是真怕他一個人扛不住,再給憋出新病來,那這扶夷門可就真是不複存在了。
顧清珩在靈符上畫了字,送去給段周,若是此去順利,若是段掌門願意,他們二人忘川相見。
風刮了兩陣,一南一北,一暖一涼。幾步邁過,人已經落足九幽之中了。
不算陌生,顧清珩身為仙君就已見識過了九幽地界,現今也多次踏足于此。卻也不夠熟悉,區别太大,他也隻能靠着先前的記憶走着。
到這會,他仍不能拍着胸脯打包票蕭疏尋就在這,萬一季懷枕不走套路,一個宙陣給蕭疏尋帶離馭魔圖,那大家都玩完了。
也許是直覺,也許是某兩人之間的默契,他要往九幽去,往下地走。
這一條路走到底,硬土地化成軟黃沙,便是九幽下地。但很快,顧清珩就發現了不對,他身後還有一個腳步聲。
緊緊跟着,他走它也走,他停那個聲音“哒哒”兩下,像是鞋跟互踢,也停了下來,可轉過身卻又什麼都沒有。
畢竟是幽都鬼界,也許碰上個與他開玩笑的小鬼也屬正常,顧清珩也沒在意,樂意跟就跟,等到了下地不等他出手,小鬼們自己就跑了。
可怪的不僅僅是這詭異的腳步,周圍的場景也變得詭谲起來,單是這株枯死一半的陰陽草,顧清珩就見了三次了,明明就是一條道怎麼還能折返回來不成?
鬼打牆也還好說,這種小伎倆也難不倒顧清珩,但緊跟着那腳步聲出現的,是一個個逐漸從透明變得堅實的人影。
那些人影對顧清珩視若無睹,也不避讓,有的甚至就從他身體裡穿了過去,人影倒是沒事,仍直愣着身子往前走,卻引得顧清珩一個哆嗦。
冷!
拿腳趾頭想他這是走上黃泉路了,趕上了要去投胎的鬼堆裡。顧清珩明明挨不到那些鬼影,卻還是被一股力推着往前走,走上幾百米便又回到原地,如此循環往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