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數十步路的距離都能感受到那人身上透出的巨大的怨氣,他又攥緊了手中的軟鞭,一聲未吭再次出手。
軟鞭如同火蛇一般扭動着,在空中翻轉了無數回,最終與不若在空中一撞,“铛”的一聲将周圍的廢石土塊都震起半寸。
煙土飛揚,那人沒有停下的意思,鞭子收回人就沖了上來。幾步躍起軟鞭閃着暗色的光芒又朝着幾人抽打過去,顧清珩卻拉住了要迎戰的蕭疏尋,折扇輕揮劃出一道屏障将衆人護在其中。
眼前人戴着面具,但一招一式都十分眼熟。
銀鈴,軟鞭,就差一個腰牌不渡。
段周一眼便看明顧清珩的用意,一面又注了靈力在屏障上:“雖與人神交集不多,就算有不知而冒犯,也不至于如此出手。”段周又望向屏障外的“白渡風”,繼續道:“來人不以真面目示人,未必就是白渡風。”
從法器和特性來看,這人與白渡風有着很多相似之處,段周觀察更為細緻。
神器在手但一招一式之中卻并無神力,白渡風腰挂“不渡”腰牌,這人腰上卻隻有一枚殘破的玉佩。
對面的人聽到對話,暗中揚起唇角卻還是沒有言語,飛身提手,手中的軟鞭化作一把細又長的磷劍,朝着屏障砍去。
迎接他的卻不是來自護障的反力,他還沒碰到實處就被一股和自己同根同源的力量打退回原處。
“神君?”
白渡風并未理會顧清珩,将神鞭一甩擡手拽住另一頭,與那柄磷劍對在一起。
面具中的雙眸帶着嘲諷與埋怨,緊跟着手上的力也重了起來,引得白渡風咬牙切齒地罵道:“孽障!”
那人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猛地松了手拉開距離:“孽障,這個詞來形容我,怕是不妥吧?”
磷劍被他收回在衣袖中,不等白渡風回話那人又說道:“白渡風,你這創世神當得可真是舒坦,躲了這麼多年,我以為你早就忘了此處,可若你真的放下,我又怎麼還會在這裡替你承受這些痛苦?”
話到最後變作歇斯底裡的質問,白渡風卻出奇地安靜,像是被這些話噎住,不知答案。
“無話可說嗎?你今日來此,是為了這幾個不相關的人,還是為了我?”
白渡風擡起頭,風剛好穿過衆人,兩道不同的銀鈴聲混在一起。
面具順着發絲揚起的方向卸下,露出的是一張與白渡風一模一樣的臉,除過那隻左眼。
“惡念…”顧清珩喃喃自語,他在飛升之前聽仙界前輩說過,天下萬物皆可潛心修行,飛升成仙,而成仙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舍去自己魂魄中最惡的那一部分,所有的妒,所有的惡,所有屬于凡塵的過往與不甘都會包含在内一并舍去。
眼前這個和白渡風一般模樣的男人,便是白渡風飛升前的惡念。
“你說話啊!”惡念有些失控,身周又浮起怨氣,雙眼也變得猩紅:“你就是這般膽小如鼠的人嗎?身為創世神,連自己的妄念都不敢面對,困于這樣的兒女情長,你配得上天下蒼生的信奉嗎?”
白渡風這才開口:“我從未想過棄你不顧,天道在上,我與顔枝已是陌路,我又如何解得開?”
惡念消失在原地,瞬間出現在白渡風眼前,毫不畏懼地掐住了創世神的脖子:“若不是今日這幾人破了平城,你又怎麼會踏足于此,你又如何笃定解不開?”
風更爆裂了幾分,混着一股陳舊的土味,惡念眼中滿是偏執,忽又沉下語氣:“隻有我死,你才當為真神。”
話落,衆人還未看清,惡念就化成一股黑煙,被掃過的廢墟像是倒放一般重新建立,平城退去一片蕭瑟,逐漸變得熱鬧。
衆人不受控制地被那股黑煙卷走,原來的街角隻餘下退去神性的白渡風,惡念再度出現在他眼前:“我帶你回來,你看清楚,顔枝到底是為何而死。”
*
平城是山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平城自然是靠着山中的晶石礦,這小城鎮也算是過得安詳自在。
明日是城中富商白家少爺的大喜之日,喜字燈籠該貼的貼該挂的挂,白府兩日前就大門敞開,來者皆是客。
白渡風有些恍惚,方才還是廢墟一片,怎麼這會就是張燈結彩了。
“少爺,您去哪了!成親前不可與新娘相見,知道您心系顔小姐,就這一兩日,且忍忍相思。”
白渡風這才回過神,他是被自己的惡念送回他與顔枝成親前的這一日了?
大婚當晚,天道降臨,白渡風才知曉三界大亂,自己則是被天道選中的創世神。天命難違,他知道平城也難躲此難,以愛人與家人的安危為條件,當夜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