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随着萬家燈火毫無規律地零散息去,平城也漸漸陷入沉睡。
城中卻仍有一戶人家,燈從大門亮到後院,歡聲笑語斷斷續續地響起,待嫁的新娘還在試着新衣。
“我們幺幺最漂亮了,天也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阿渡就來接你了。”阿娘扶着顔枝的肩,彎腰在她耳邊笑聲道。
母女倆在鏡子裡對視,紅燭映得顔枝的臉都紅了起來。送走母親後,顔枝還對着鏡子多看了幾眼自己的樣子,将那頂金冠戴上又卸下,重是真的重,但一想到明日就要成為白渡風的新娘,羞澀之餘,所有備喜的疲憊都煙消雲散。
“…阿枝。”少女驚疑地回頭,即使禮生嬷嬷說了百遍新婚前新人不可相見,她的第一反應仍是撲上去抱住她的光。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今日不能見面嗎?”顔枝低下頭,剛溫下去的臉又燙了起來。
白渡風有些哽咽,如此鮮活的顔枝就在他懷裡,排練好的話瞬間就不知該如此吐露。
“我…太想你了。”
“不過一兩日,你就忍不住了?”顔枝輕笑,這男人看起來實在是沒出息,說這話時好像都快哭了,她又哄道:“明日我就是你的人了,往後朝朝暮暮都是我,我們再也不會分開,嗯?”
白渡風也笑了,沒作言語将顔枝再次拉入懷中,對于白渡風來說,無論是哪一個時空,這都是他們的最後一個夜晚。
來的路上想了千萬遍要說的話,白渡風想要坦白,想要告訴顔枝他們即将面臨的一切,告訴她離開這裡,等自己去找她。
可在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時,所有事先準備好的言語都變成了噬骨相思,他不想破壞這一刻的安甯。
白渡風摩挲着顔枝的臉,終究還是把那些話沉在心裡,至少還能有一個沒有負擔的大喜之日。
再一次重回當日,即使心裡壓着無數事情,也仍會被這一天的喜悅占據上風。
紅妝十裡,白府和顔府一南一北,嫁娶隊伍要穿過整個平城,将這份喜悅傳遞給平城的每一個人。
花轎上的人用團扇遮住面龐,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白渡風騎着馬也不想其他,這一刻他隻是一位終于娶到自己心上人的新郎。
“當時你也是這樣?”蕭疏尋胳膊肘撞了撞顧清珩,在毋行域,就算不真,但倆也是遊了街拜了堂的。
顧清珩想起當時心跳快了兩下:“你看不到嗎?”
蕭疏尋當時騎馬走在前面,看是看了,卻沒好意思多看幾眼。
“等事了了,和我回八荒,與我成親。”
顧清珩心裡當然是願意的,張嘴卻故作嫌棄:“婚姻大事你未免說得也太輕巧了,我可不應。”
“毋語聖主賜過福的,你我生生世世都要捆綁在一起,誰管你應不應。”
蕭疏尋雙手交疊至于身前,看着共同踏進白府的新人。
顧清珩挑眉看了身側人一眼,蕭疏尋明顯嘴角憋着笑,顧清珩心中暗暗吐槽,這小孩和自己表明心意之後怎麼越來越臭屁了,原來性子也不是這樣啊。
*
白渡風與父母多飲了兩杯酒,新娘早在新房裡候着他了,但白渡風還守在父母跟前,想再多待那麼一會。
顔枝是百年來的愛而不得,父母便是凡塵間的難分難舍。
隻是白氏夫婦,白渡風沒有太多遺憾,飛升之後也仍為他們養老送終。對于不明真相的二老來說,城鎮突逢天災,自己的兒子是救世人于水火的大英雄,但兒媳卻不知所蹤。
他們無意間問的每一句小枝去哪了,都在往白渡風身上紮刀子。
“好啦,賓客這有阿爹阿娘,你趕緊去看看小枝吧,别讓人家等急了。”白老爺子拍了拍白渡風的肩,眼中含着喜悅的淚,也許隻有孩子成家,父母才會覺得他們真的長大了。
白渡風飲了杯中酒,又多看了父母幾眼,這才站起身往新房走去。
院中賓客還未散完,三三兩兩圍着圓桌喝酒猜拳,顧清珩和蕭疏尋也坐在稍微靠邊的桌子,白渡風遠遠朝他們微微點頭,移步後院。
天色漸晚,也起了風,依照白渡風所言,今夜就是天道降臨的日子。
那今夜就不能走。
顧清珩也不知從哪買的胭脂,胡亂往臉上一抹,紅光滿面。蕭疏尋瞬間懂了他的意思,配合着将顧清珩扶起,招呼白家家仆過來:“小先生,我家公子喝多了,寒舍路遠,可借偏房一用?”
“媽呀,怎麼喝成這樣!”那小厮看來也不過十二三,還是個孩子,喜怒哀樂不是寫在臉上就是挂在嘴邊:“咳…老爺就怕少爺大喜賓客貪杯,先前打掃出了好幾間客房,您随我來。”
顧清珩被蕭疏尋扶着往後院走,一面走着一面觀察着後院。
白家後院确實大,中間還有個池塘,過了橋那邊燈火通明的屋子應該是白渡風的婚房,這會還閃着人影,倆人還在掀蓋頭喝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