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該如何堵住悠悠衆口,且他未經人事,卻知隻有洞房花燭夜才有的禮數,要狠心将葉施香打發,心裡總覺不妥。
“我們做下人的命都是老爺夫人的,該如何吩咐處置,自當老爺夫人裁定。”王實程猜出老爺疑慮。
這番話無疑給崔裴下了定心丸,他一生都在為讨好奔走,總想十全十美,得所有人喜歡,可他忽視了自己乃全京城有名富商,本就該活得肆意。
想來他糊塗了,竟還想将葉施香納入房中,借此平息,再者沈杜若當初能用計謀成親,今後斷也不會看着葉施香十裡紅妝擡轎進入崔府,怕是隻會越發難安。
“幸得王管家析言,不然便釀成大錯。”他歎了口氣。
“那鋪内之事便交給你了。”崔裴急忙回府,适才出來瞧見沈杜若面上鐵青,這會兒該蓄不少怨氣,他得回去哄哄。
王實程點點頭,看着老爺遠去的身影,忽然想到那日夫人贈與自己的華飾,雪中送炭幫了了前塵往事,送她母子二人歸鄉,這次小葉子的事情,算是報答昔日困頓之情。
沈府——
老嬷嬷在夫人膝下跪了數時辰,汪着淚花不自作何慰藉。
沈杜若杵着手拖臉,緊緻的肌膚無一絲松垮,隐忍地俯靠在榻上,明亮中.庭因滅去了幾盞火燭,顯得與黑夜無差。
“葉施香還未歸?”她擡眉氣若遊絲道。
“未見,需我找人去尋?老嬷嬷終于收住淚花,貼到她跟前問道。
“随她去吧。”
“夫人莫要怪小的多言,葉施香不是純良之人,這次能要個妾位,他日……我就怕夫人勢力單薄,受人欺負!”
沈杜若擺擺手,如不是葉施香還保留處子之身,她根本不會手下留情。
那日她蓄意與王實程交好,便是想着有一日能解迷局中人,内宅之事不能全由婦人傾訴,崔裴骨子裡不信任她,唯有王實程能幫自己。
沈杜若坐正身子,老嬷嬷立即招手呼來下人掌燈,扶着她起身,走出中.庭。
一陣呼嘯刮耳吹過,院中愧樹洋洋灑灑飄下數片枯葉,她舉目凝視,看着絮絮飄落,眼裡不知為何溢出一片霧霭,莫名的鄉愁襲灌周身,與府外小兒嬉鬧聲反差。
“今日是什麼日子,這般吵鬧。”她行到外頭瞧了瞧,上了燈的街市一片通明,穿襖小兒四處奔跑,老人越吆喝越是撒腿蹦跳,不知誰家膳房頓時燃起滾滾白煙,肉香味牽她鼻尖。
一股熱流湧上心頭。
老嬷嬷傲骨不比夫人,從未看過她這般孤苦伶仃,心一酸,也跟着傷懷,“今日是嚴霜,家家戶戶都趕着起爐做食呢。”
“馬上立冬了。”
“是呀,我還記得夫人最喜冬日,嚴霜過了冬來,夫人臉上總挂着笑意。”老嬷嬷感慨說道,想着引開話題,“夫人明明畏寒,卻最癡迷落雪,老奴也捉摸不透。”
她不喜冬,隻是冬日才覺着自己是沈府之女,便是最不适應,也因阿耶的幾句關懷,暖了整個冬日。
兩人扶着往鬧處走。
“還記得小的時候阿耶總會抱着我在厚厚的雪堆裡堆雪人,我身子弱,每每調皮跑出去一趟都發熱害病,不依不撓,阿耶為了哄我,一晚上都抱在臂彎裡睡,心裡想着,身體痛苦好過心裡痛苦。”
沈杜若憶起往事,嘴角終于初綻笑容。
一小二閉着眼盲跳,不知前方有人,忽得一頭撞進沈杜若懷裡,因懼怕責罵生生哭了起來,周圍更加吵鬧。
沈杜若剛想過去瞧瞧有沒有受傷,便聽聞老人急道,那小兒跑了回去。
老嬷嬷想訓斥那目無尊長的小兒,被沈杜若制止,“小兒調皮,你莫要吓着。你在此處等着,我進去瞧瞧,當賠個不是。”
“是的夫人。”老嬷嬷應道。
高懸皎月如鏡,她越過一堵厚牆往内走,隻見那驚吓的小兒探頭,又忽得跑了進去。
“我不是野狼莽獸,不食人。”沈杜若朝内說道,瞧見不遠處家宅裡頭整整齊齊地坐了數十人,朗朗歡笑,煙火人家。
“誰家娘子?”老人發現躲在牆後的沈杜若,招手她進來。
沈杜若一聽便如小偷慌得跑了,差些崴腳。
“夫人這是怎麼了?”老嬷嬷趕緊上前察看。
“無事。”她這才撫順噗通心跳,偷窺他人幸福,竟是這般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