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門被砸了開,待煙塵散去,李郢湛待幾個官兵進去搜查,将裡面藏污納垢的東西都擡了出來。
咳咳——
衆人瘋狂咳嗽。
李郢湛扇了扇鼻尖塵氣,擡眼示意祁商。
祁商得令,對着府裡人道,“無關人員趕快撤離,别打擾官府辦案!”
衆人散去。
他念在沈頤安的面子下,才不讓沈杜若成為人盡皆知的毒婦。
沈杜若越發不安,事情緊迫,她連夜吩咐把柴房裝整,也顧不及親自查看。
那日在城南王府她便看出來,此子陰暗狡黠,如今看他勢在必得的樣子,難不成……
崔裴先聲,輕蔑道,“你搬運出這些陳年朽物,難道證據就在這裡頭?可适才瞧過,并不是馬夫所講那般。”
“崔郎君真是愛妻心切,不細細看,怎知曉證據不在其中?”
說罷,李郢湛挽起廣袖,單腿蹲下去,推開了上面被灰塵掩蓋的暗沉脫落的樹皮,顯露一根冒着嫩葉的樹木軀幹。
祁商驚歎,特地提聲,“不是終年不見日的柴房,怎麼會有嫩枝在裡頭?”
“這可得問問夫人了。”李郢湛凝着沈杜若,想看她還能怎麼狡辯。
崔裴雙眼眨了又眨,确定是嫩枝沒錯,臉色倏得灰紫,一言不發瞥向沈杜若。
老嬷嬷也看清楚了,“這,明明……”
沈杜若深合雙眸,腮間微微發顫,額頭青筋因怒氣凸起。
“人證物證确定無疑,夫人還有什麼話說?”祁商搭嘴。
沈杜若哈哈大笑,絲毫不認,“即便這樣,人亦非我所害,大夥可是瞧見了葉施香被犬咬得傷痕累累,與我沈杜若何幹?”
“我不過誰想給小偷一點教訓,她死了,隻能說遭天譴,冤不得我。”
李郢湛摸了摸眉毛,啧歎一聲,“人非你殺,但謀害在前,想要完全脫罪,也斷無可能。按照大隆律法,夫人得受些皮肉之苦。”
“夫人,請走吧。”李郢湛彎腰恭送。
她沈杜若堂堂京師貴女,出身簪纓世家,阿耶是大隆都兵長史,誰人不敬。今日被野子上門恥辱,衆人所嘲笑,如小醜般遭受非議,多年的傲嬌潰于一地,唯有未竟的怨恨燃燒。
“一派胡言!憑什麼抓我!”沈杜若怒吼,絲毫不退讓,挺直如松,威嚴如舊。沒人捕抓到的一縷懇求投向崔裴,隻有他看到了。
在得知此事真的是沈杜若所為,崔裴徹底寒心。
可罪是自己找的,隻怪他沒這個命!
回饋的隻有冷漠。
她顫抖,捏緊老嬷嬷雙手,指尖插入進皮肉,等神經完全被麻痹之後,頭顱依舊高傲,心如死水,平靜地看着前方,嘴角僵着被扯翕動。
随後老嬷嬷帶着哭腔重得一聲跪下,風刮着滿是橫肉的黃臉,越過額頭上露出幾根白發,“是老奴,是老奴一人所為,不關夫人的事,要抓就抓我吧!”
李郢湛和祁商對望,沒想到沈杜若如此心狠手辣,身邊竟有和忠心耿耿的奴仆,這還真出乎他們的意料。
“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崔夫人還真是富貴之人,玩弄官府,罪加一等!”
正當李郢湛派人上前将沈杜若鐐铐,崔裴拱手站到沈杜若身前,眉色凝重。
“城南王秉公執法崔某不加阻撓,可娘子并非十惡不赦之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城南王若肯明察,崔某遠竭誠相助,退避三舍。”
話裡的意思他承認染坊之過,也承諾不再幹涉,若是能放過沈杜若,一切都好說。
李郢湛沒想到崔裴一個負心漢,嘴裡還能說出怎麼有情有義的話,當真是開了眼界。
“既然如此,把這嬷嬷押回衙門。”他擡腳轉身,又轉輕點頭扯笑,“望夫人今日好自為之。”
沈杜若一聽這話怒氣四燃,今日他明明是為那小賤蹄子而來,這是幽靈不散!
老嬷嬷被架起來,一把年紀了淚眼婆娑,滿是不舍地看着沈杜若,“老奴欠夫人的,今日便一并還了……”
“廢話這麼多,趕緊走!”祁商對這老毒婦早就看不慣。
“夫人……”任老嬷嬷聲嘶力竭,沈杜若依舊不為所動,他日主仆,也終落得陌路人一般。
沈杜若木然地立着,眼裡盡是血絲,崔裴對她失望至極,相顧無言,最後搖頭離去。
直到哭聲漸消漸遠,最後徹底死寂。沈杜若眼眸才滾下一滴晶瑩淚花,被她徒手抹去。
次日熹微,城南王送來了一副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