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潛懂了。
小朋友的通病,都想讓自己顯得成熟一點。
吳潛也經曆過這年紀,對此心态深表理解,于是收斂笑意,下床走到他身旁,倚着窗戶饒有興味地端詳起來。
這一近看,吳潛頓時又想笑。
金絲眼鏡上臉,女生說的什麼溫和,禁欲,學術味,衣冠禽獸……都跟他沾不上邊。
他本來氣質就冷,那雙形狀不太溫柔的眼睛襯着鏡框冰冷的金屬光澤,一瞥一擡眸……這麼說吧,成熟是成熟了,但也随時透着種“與我無關”“别碰我”“再來就搞你”的陰郁棄世感,這已經不是禁欲和衣冠禽獸的範圍了。
把眼鏡戴出這種氣質,也夠特别,跟換了個人似的,不怪吳潛第一眼會有那反應。
吳潛到底不是喜歡壞男人的小姑娘,看了會兒實在沒忍住,伸手給他摘下來:“别戴了,感覺怪怪的。”
小謝“哦”了聲,擡手接住。
看着面前熟悉的小朋友,吳潛終于滿意:“這樣多好,一看就是我弟弟。”
小謝聞言看他一眼,又重新戴上了。
确定是叛逆。吳潛笑着搖頭,既然小朋友喜歡,他也沒再阻止,出去洗漱。
斜對面房門開着,蔡叔在打掃房間。吳潛洗漱完正好遇見他出來,便順口打了聲招呼,告訴他高明已經答應幫忙。
蔡叔這會兒情緒還好,忙道謝:“我昨晚又聽到了。”
猜不透蔡平找父親的用意,吳潛忍不住看向櫃子上的照片:“不管怎樣,事情都過去……”他突然停住,直直地盯着照片。
“怎麼了?”蔡叔忙回頭看。
吳潛大步沖進房間,拿起書櫃上的相框。
蔡平站在江堤上沖鏡頭笑,仿佛也在看照片外的他。
“這是去年快放暑假的時候,我在外面,他爺爺用手機拍了發給我,我拿去做成了照片。”蔡叔解釋。
吳潛點點頭,放下相冊:“蔡叔,我們先出去一趟。”說完快步回房間叫:“小謝,走。”
小謝也不問,跟着他跑下樓。
蔡叔還沒反應過來:“哎,要吃早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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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雨停了,看樣子應該是晴天,雨後路面有些濕潤,江風瑟瑟。
吳潛直奔黃龍口。
小謝跟在他身後,直到黃龍口處才問:“做什麼?”
“找一塊藍色的電話手表,是蔡平的。”吳潛簡潔地答,蹲下就要跳。
弄清目标之後,小謝迅速伏身,左手在石上一撐,直接躍下黃龍頭,右手再往突出的石塊上借力,人就敏捷地翻入了龍口岩洞中。
吳潛才剛下到一半,被他這套絲滑的動作當場震住。看他行動時摘了眼鏡挂脖子上,吳潛暗道方便,還以為他配個眼鏡鍊隻是耍帥呢。
但,還是在耍帥啊。
吳潛又想笑了。
行吧,确實帥。
就他走神的這會兒工夫,小謝已經從洞裡探出半身來,手裡拿着那塊藍色手表:“這個?”
“就是它。”東西找到,吳潛也不用再進去,暗道謝老說的對,他辦事效率比自己高多了。
确定沒錯,小謝将手表丢給他,長腿在石壁上一蹬,三兩下就輕松地蹿上黃龍頭。
吳潛往回爬。
小謝伸手将他拉上來:“那是壞的。”
吳潛“嗯”了聲,掂了掂手表:“蔡平在照片裡戴着這個,之前我隻顧注意黃龍過江背景,都沒留意他的手。這會不會是蔡平落水時掙紮弄掉的?我也不确定,我們遇到怪事和這塊手表有沒有關系,但它既然是蔡平的東西,找到了也好。”
小謝重新戴上眼鏡:“先回去。”
吳潛點點頭,順手将手表放進兜裡,兩人剛回到江堤上,恰好遇見高明和魏霄朝這邊走過來。
“我怎麼記得去過哪裡!”魏霄煩躁地叫,“我大伯給你錢,是叫你來給我看病的,别跟着我!”
高明好聲哄他:“你要是不說,等我一走,你還會生病的。”
魏霄嘲笑:“那是你沒本事,就會騙我家的錢!”
高明差點氣個倒仰,心道要不是怕坐實“沒本事”的名聲回去挨師父罵,誰管你這小混蛋:“你再不說實話,信不信我讓你今晚生病?”
“你敢!”魏霄表情變兇狠,“我叫大伯打死你!”
高明一愣:“行啊,今晚你等着吧。”
魏霄冷冷地盯着他。
高明沒将他的威脅放心上,吳潛卻知道這小子做得出來:“魏霄!”
魏霄扭頭看見他:“又是你!死軟飯男,想讓我姐跟我争家産!滾啦!再來我家,我就打死你!”
小謝走過去。
魏霄立馬慫了,估計之前差點被打死的心理陰影還在:“我是未成年,你敢打我!”
“打你怎麼了,陪錢嘛,你大伯是不是經常替你賠錢?”肩膀還疼着,吳潛對這熊孩子不再客氣,吓他,“你再敢打人,我就讓我弟弟揍你,還讓你生病躺床上,你奶奶又要請我按摩哦。”
魏霄扭曲了臉,随手指黃龍口:“我在那邊玩過,姓高的你自己去看吧。”他用力推高明上前,然後跑了。
高明罵了聲:“我每天都想打這小子一頓。”
“你隻是說說,他是敢真打,”吳潛歎氣,講起自己被偷襲的事,“這孩子記仇,你别看他年紀小,要當心。”
高明聽得表情炸裂,那天他并沒有親眼看見,吳潛沒有鬧大,魏家人也不會主動對外講:“我不很懂面相,但看他那臉就覺得不善,沒想到小小年紀這麼狠。”
吳潛又問起尋找晦地的事。
高明苦笑:“我本來想讓他領着走走,縮小排查範圍,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不配合。有什麼辦法,現在我隻能一處處排查。”
吳潛看看魏村這座不大不小的山,同情之餘,也隻能祝他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