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修女已經瘋了。

在目睹超出大腦承受限度的驚人之事後，理智全部崩塌破碎，被動地隻能依靠意識混亂來維持住經曆了非常的生命。

說到底這就是人的求生本能而已。

人始終是想活着的。

人類追求生存時常常可以放棄一切，即使活着有時痛苦又脆弱，但他們也渴望活着大于選擇死亡。

在某些時候，如果構成人生前半段的觀念都遭到悖逆打破，人類就會在痛苦中不得不選擇死亡來為自己的前半生獻祭。

但人類固有的求生欲讓她跳過必須的死亡。

她活了下來。

在失去了正常後。

大庭山茶不清楚迪諾是怎麼把應當是作為證人的修女帶走的，她和迪諾剛回到房間，迪諾那邊就收到修女被帶來的消息。

在這位修女被請到大庭山茶面前時，她的反應瘋癫且誇張，連說話也颠三倒四。

“惡魔是誰？”

大庭山茶擡眼注視着女人，她那張臉在嚴肅起來豔麗得極有侵略性。假使她想知道什麼答案，利用她的美貌溫聲引導或許能得到更多瘋女人的話。

但她沒有太多耐心在女人瘋言瘋語上。

瘋女人聽到她的問題渾身地打了個顫，她向前想要撲向大庭山茶，但她的身體在剛要掙紮時就被黑西服的人抓住。

迪諾向前了一步，讓大庭山茶足以在他的保護範圍中。

“——惡魔、惡魔是你！”

瘋修女猛地指着大庭山茶喊着，她的聲音尖利得就像刀尖劃過鐵皮時發出的惱人聲響，吵得大庭山茶皺起眉。

“惡魔又是我！”她喊，“…每個人都是惡魔——惡魔！惡魔在你們的心裡！舊主無法淨化惡魔——因為惡魔就是世人！”

她開始劇烈地掙紮起身體，但是她再多的力氣也沒辦法掙脫數個成年男人的桎梏。

而抓住她的這群人也不會對她産生憐憫心。即使她這副瘋掉的模樣配上她額頭剛才磕出的傷口顯得可憐至極，但她随時會暴起傷人的危險性就足以壓過她的所有可憐，因為他們首要的職責就是保護金發的男人。

瘋修女掙紮了一會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掙脫後才氣喘籲籲地停下來，她惡狠狠地盯着大庭山茶，灰色的眼珠像是被曬死在馬路上的魚渾濁的魚目，她惡狠狠地詛咒着每個人。

“新主，我的新主，我的主，将會降臨——祂會淨化萬間的惡，将會殺死一切的惡魔！”

她用力地對着大庭山茶一字一句地尖聲喊着，“包括你！包括你！尤其是你！死亡——你這個惡、”

啪——

她的臉倒向另一邊，紅色的淤痕很快就在她的臉上浮現，她那側的臉高高腫起。

大庭山茶垂下擡起的手，表情冷傲地看着女人。

迪諾站在她身後，近乎漠然地看着女人被打。

“停下說廢話吧。”

她注視着女人就如同注視樹葉上的蟲子那樣漠然殘忍到漫不經心的輕巧，大庭山茶抱起胳膊。

她仿佛是舊時代端座王座之上的貴族，傲慢而高高在上地視衆人生命如同草芥。

她笑了下，是冷笑。

“翡之讀本——那本惡魔書你們是從哪裡得到的？還有你的主…是誰？”她問道。

瘋修女愣了一下，似乎被她這一扇找回了一點神志。提起惡魔書，她恐懼地顫抖起身體。

大庭山茶在這時忽然想起了有關《翡之讀本》的一段介紹：

「感恩那永夜之下的黑暗，贊頌混亂賜予世間萬魔之法。

也因此唯有信仰黑暗者宣誓高喊絕望禍亂的終極而叛逆的魅孽之名，才能閱讀此書」

絕望混亂的終極而叛逆的魅孽之名——

“主…主…”女人左右探頭尋找着，她掙紮起想要高擡雙手，用手心面對着穹頂，“我們的主是——是禍亂萬千的黑暗之主，祂将萬魔之法撒向世間，混亂由此而生！”

“是那偉大的La capra oscura！”

果然、果然！

大庭山茶的臉色驟然陰沉，表情難看地看着瘋修女繼續說下去。

“安吉洛贊頌了主之名，于是他前往了主的神國。那本惡魔之書——”

女人嘿嘿一笑，灰色的瞳孔又恢複了潰散，“是一切混亂禍亂狂亂的根源！”

“高聲贊頌偉大的La capra oscura之名！”

鮮血從她的嘴裡噴湧，大庭山茶不用再仔細看，就從她的尖叫聲隻能發出嗬嗬的氣流聲猜到了她咬斷了自己的舌根。

大庭山茶皺起眉，移開了視線。迪諾擡手吩咐他們把女人帶下去醫治。

在房間裡再次隻剩下他們兩個後，迪諾握住她的手，擔憂地看她。

“哪裡不舒服嗎，小茶？”他擡手撫上少女皺起的眉頭，“要不要休息一會？”

她的眼睛在迪諾的手心後閉了閉，再睜開時裡面仿佛燃起了熱烈的火焰。

“那個主教死時在他身邊的那本書，我需要那本書。”她似乎疲憊起來，但是眼裡的火焰熱烈到仿佛跳出來将整個世界都燃燒起來也足矣。

“我知道了，你明早就會見到那本書的。”迪諾溫聲說道，他手輕柔地敷在少女的眼上，另一隻手扶着少女的腰坐向後面的沙發。

他沒有多問少女任何問題，隻看他表現出來的，就像他根本不在乎少女的身份或者她為什麼那麼在意那本書。

但是，怎麼可能不在意呢？

隻是在愛情下盲目的信任而已。

哪怕他無比想要知道少女的秘密，想要對少女的一切都事無巨細地掌握着，但他也隻是死死地将控制欲的引子塞到了籠子裡。

一旦開始，那麼他清楚他自己就再也沒辦法控制這些龐大陰暗的欲望了。

大庭山茶不知道迪諾在想什麼，她煩躁地咂了下舌，拿開了迪諾放在她眼前的手。

黑山羊、又是黑山羊！

那本魔法書、難道也和黑山羊有關？

讨厭讨厭讨厭！黑山羊的信徒——真、是、讨、厭、至、極！

她舔了下嘴唇，轉身和迪諾對視。

總要找點其他事來将這些煩躁的情緒釋放發洩出去，而最好的方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