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7……”
簡星眠攥着刀片,在一根一根觸手上刻字。
他倚着浴室牆壁,渾身濕透,烏黑的發絲往下滲水,膚色蒼白,瞳仁裂成了類動物的兩條豎瞳。
手指上纏着血水和黏液,裸露在外的皮膚也爬滿亮紅色的鱗片。脊椎刺破表皮後增生出觸手,散在瓷磚地上扭動着,地面盈積着一層薄薄的液狀物。
地上放着一台熒光投影儀。
投影光線照射牆壁時,用特殊材料繪制的畫面顯現出來。
畫面裡,銀發青年正仰頭靠在浴缸内,下颚骨勾勒出清晰昳麗的線條。眼睫輕眯,額間帶着細汗,連銀發都微濕地垂下來。
簡星眠感覺自己像個變态,竟将商殉高/潮時的畫面繪在牆上。
能回想起那一刻,對方喉底滾落時、燙得他渾身發麻的喟歎。光是回想,都令簡星眠興奮得渾身顫抖。
簡星眠的腦中愈發扭曲。他的本體屬于章魚,章魚一生隻有一個配偶,從交/配後便想要得到對方。但同時被商殉所殺害的恨意,也在他腦中瘋狂交織。
他将所有觸手,皆歪歪扭扭刻了血字。
【要貼貼】【殺死他】【要貼貼】【殺死他】【要貼貼】【殺死他】【要貼貼】【殺死他】【要貼貼】【殺死他】……
想的時候頭顱好痛,簡星眠不自覺地多刻了好幾根【要貼貼】。
他還在商殉房内,布滿針眼監控。
時值盛夏雷雨天,窗外黑漆漆一片。
時不時砸下幾記悶雷,閃電劃過天空時帶來一瞬的過曝的亮白,映得簡星眠的臉愈發陰郁森然。
他掏出手機,用沾滿血和黏液的手指滑動屏幕,繼續視奸。
監控畫面裡——
商殉躺在床上合着眼,現在是側睡的姿勢,眼睫鋪散出一小片陰影。
商殉今晚到現在,睡了3小時08分鐘37分秒,前2分07秒他是正面睡着的,中途翻了2次身,第二次翻身時掉了1根頭發,可能有一點缺鈣,或者漂發次數過多,總體睡覺時很安靜,不會打呼也不會磨牙,體溫保持在36.5攝氏度。
但現在,商殉躬着身體,手指深深陷入胃部,像要把自己身體捅穿。
商殉銀發濕漉漉搭在額前,冷汗直流,胃似刀攪,痛苦呻/吟道:“停下來……咳、咳咳……沒有肉可以割了……”
應是做了噩夢,加胃痙攣,190的身高竟蜷縮成一團。沒過一會,商殉噩夢驚醒,爬起來搖搖晃晃沖進洗手間,咳嗽着,隐隐還能聽見一些在衛生間裡虛脫嘔吐的聲音。
很難将他和白日裡,商殉懶散咬着煙,目中無人笑着的模樣聯系到一起。
但簡星眠隐隐覺得顱内爽了,像是發現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但又有些好奇。
昨天他就注意到商殉膚色很白,似是身體不适。但商殉甯願吃點片場的零食,也沒有去劇組吃飯,拒絕吃飯,把煙當飯吃,甚至拒絕他送的熱牛奶,胃不難受才怪?
但商殉表面上總是那副懶散的、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甚至會傾身在他耳邊笑罵他是狗。
這樣的人,也會有什麼不堪的噩夢,有走不出來的心結嗎?
簡星眠将刀片朝觸手裡更深地刻着字,眼底卻愈發陰暗了。
還有,商殉在夢裡跟誰對話?
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所有人,想将他夢裡的那個人殺了。
*
第二天晚間,仍是拍戲片場。
這次的拍攝點,是劇組在島上臨時搭建的廢棄風教堂。
電影《荒島鬧鬼》講述了一群遊客來孤島探險後,不斷撞鬼逃亡的故事。
故事中。遊客們起先并不知這是一座被詛咒的島,在他們抵達島上後,便不斷發生離奇的事:遊客撞見飄在空中的鬼魂、同伴突然被鋼絲腰斬、還有同伴被鬼魂附體自相殘殺、遊客間發生集體暴亂、死去的遊客甚至會在還魂夜歸來……
原來,孤島上曾槍斃數百的死刑犯,他們怨念太深,死去的鬼魂都在島上飄蕩,以食人為生。
每隔幾天,島上還會時間重置,進入無限循環。
血淋淋的噩夢,在島上不停上演。
崔導演舉着對講機,安排接下來的戲份:【下面要拍的一幕,是荒島上第二次時間循環開啟,一部分遊客被“鬼”追逐逃命——】
廢棄教堂裡,除工作人員外,還有30餘名扮演遊客的群演。一名很瘦像竹竿似的演員袁瘦瘦扮鬼,被威亞吊在半空。主演陶亭辜和簡星眠也扮演遊客,跑在隊伍最後,離鬼怪最近,現在正被攝影機聚焦。
商殉扮演被鬼附身的壞遊客。
但這一幕劇集裡,沒有商殉的戲。
商殉索性靠在片場角落裡休息。他似乎很有動物緣,坐在雨夜的窗邊,便有一隻鳥徑自撞在窗上受了傷。商殉打開窗,将鳥撿進來包紮一下後,一邊磕劇組的瓜子,一邊喂小鳥吃瓜子。
簡星眠擡眼看過去時。
商殉正在淡笑着逗鳥,與昨晚脆弱的形象判若兩人,白皙修長的手指薅着小鳥的下巴。
小鳥舒服地眯起眼睛,羽毛全都舒張開,喉底發出“咕咕”的愉悅聲。
簡星眠的眼球都快被嫉妒吞沒,他舔了一下臼齒時,平整的牙齒變得細密尖銳,舌頭也變成觸手在口器裡陰暗蠕動。
“等下我喊開始後,星眠立馬拉着亭辜逃命。亭辜在跑的途中,要扶一下路邊正在哭泣的小姑娘。”崔導拿着對講機,繼續道,“你扮演的是個善良的好人,逃命途中也不忘救下一個8歲的小女孩,眼神動作都要演出溫柔感。大家都加油,我希望能在三遍内過完這一條!Action——!”
陶亭辜點點頭。
然而就在即将開拍時,意外出現了。
“轟隆隆——”
一道雷鳴聲降下,教堂大廳内,頭頂的燈泡閃了下,周圍突然陷入漆黑。
島上,停電了!
原本吊威亞的機器懸停在半空。“啊啊——”扮鬼的袁瘦瘦那裡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在半空中尖叫起來。現場登時陷入慌亂。
有人在用手電照明,但在人擠人過程中,那幾道亮白光束也在教堂裡飛快晃着,像是激光切割槍的光束似的。擺放在一旁的道具也倒了些,一截極細的鐵絲在空中揮舞,有人受傷,空氣間帶着淡淡的血腥味。
“呲。”簡星眠聽到很細微的一聲響。
像是絲制物被鈎開的聲音。
他原先還沒有多想,直到和陶亭辜搭戲的小孩被吓到,哭着被人群撞來撞去時,一下子攥住了他的手指。
咚咚咚咚咚咚咚!
心髒在急劇收縮、擴張!!
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牢牢攥住。
渾身上下都是細密的疼痛在蔓延,視線變得模糊不清。額前的黑發全濕了,喉嚨幹得像是被塞進了撒哈拉沙漠暴曬。
原來剛才那聲音,是他的手套被割破,又遇到觸碰。
他的皮膚饑渴症,犯病了!
簡星眠像是被電流擊中般,迅速抽走手,往着遠離人群的方向走去,邊走邊給商殉打電話,商殉不知道死在哪裡,在和誰鬼混,沒有接。
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腦子仿佛被塞進海嘯時的漩渦裡。
所有感官,都像是被無限放大。
衣料與衣料相蹭時迸出火星,呼吸掀動的氣流像砂紙打磨皮膚,還能聽見周圍人在說話時喉嚨發出的震顫。
他的身體痛得如同被針紮,所有毛孔都在尖叫,身上有億萬隻螞蟻在爬,想要被撫摸、被摸遍全身,然而人群擁擠看不到商殉。
簡星眠額間布着細汗,眼底更加幽怨,恨不得直接變成怪物給教堂掀翻,掘地三尺把商殉找出來,給自己安撫:“……”
路過人群密集處。黑暗中,簡星眠脊骨裡發出竹節爆裂的脆響,一截觸手從衣服裡垂下來,直接來了個掃飛。
一小群人被甩飛扣在牆上,登時驚叫起來:“卧槽?我飛起來了!”
“誰?誰他媽抽我?!給老子滾出來!”
“什麼東西啊啊,怎麼會有黏液啊啊啊——”
“家人們我好像出現幻覺了,我怎麼隐約看到一條好大的章魚觸手?!卧槽!觸手!有怪物啊啊啊啊啊啊!!!”
片場一時間陷入恐慌。全都人擠人拿手電到處照着,推搡中,還夾雜着幾句凄厲的慘叫。
“唔……”因為發病,觸手剛出來沒半分鐘就迅速退回身體裡。
簡星眠幾乎是跌跌撞撞,摔進洗手間内的。
每個隔間裡面都有人,他大力扒拉開最後一個隔間的門,摔進去後迅速鎖上門。
簡星眠:“……”
隔間關上後,簡星眠注意到裡面有個人。
簡星眠抽出小刀,将刀尖抵住對方胸口,額前的汗全都滲了出來,咬着哆嗦的牙齒道:“不許回頭。敢動我就将它插進你心髒!”
停電後光線極暗,隻有一點遠處天空打閃時的微弱光亮。
有夏日熱燥的伴着雷雨的風,從洗手間隔間頂頭的窗戶裡吹進來,還夾雜着一些雨水的潮濕味。
面前的人身型極高,肩膀寬厚,即便隔着衣服也能感覺他的心髒強而有力的振動。
“嗯。”那人并不意外簡星眠闖入,默默将鳥塞回褲子裡,慢條斯理扣皮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