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白羨之的頭在看到那東西的一刻很疼,可他忍受着疼痛也要努力記下它的樣子。
「警告!警告!宿主san值急劇下降!80-67-56」
他隻是覺得太像了,太像當時在【非相塔】裡見到的佛塑金身了。這東西相斥而不得分開的痛苦也詭谲地吸引着他,使他移不開目光。
頭痛欲裂,原來這就是san值下降的後果。他的嘴唇被咬出血來,口中腥甜味彌漫開來。
溫熱的手掌覆上他的眼睛,濕熱的吐息在他的耳畔清晰,使他渾身起了奇妙的雞皮疙瘩。空氣中還飄着血腥味,卻不難聞。他到現在才有多餘的感官讓他意識到現在好冷,他又病發了,好難受。
“别看這些東西。”師無忌的話語變得恍惚,柔情而嚴厲,使他想起了他還活着的時候第一次看奇妙小視頻被老父親一般的師父訓斥的情狀。
“好好好,不看了。”他有些慌張地回答。
他明顯感覺到眼睛上的手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複正常,他也緩過神來,目光重新變得犀利。
“這些東西是一種很矛盾的存在。”白羨之由着師無忌把手蓋在他的眼睛上,閉着眼睛方便他深入的思索,也方便他提無理取鬧的要求。“我想回一次【非相塔】。”
“好。”師無忌放開了遮着他眼睛的手,也不問他為何送貨到門一樣急着送死。“我和你一起去。”
解脫了阻擋視線的大手,白羨之才發現師無忌藏在袖子裡的手心處有密密麻麻的劃痕,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
快到不注意的話傷口一不小心就好了。白羨之現在很懷疑是什麼能在陽間殺死他師父,讓他成為這裡惡魂的一員。
笑死,除非一擊斃命,否則根本殺不死,他的頂頭上司閻王爺見了都得禮讓三分。
殘破的木門外風雨摧枯拉朽,門關上後裡面隻剩下濕冷,一絲風雨都未能滲透進來。一支孤零零的燭火的光蔓延了整個客棧一樓,餐食的香味慢了半拍牽動了每個人的味蕾。
圓形的桌子在方形的空間内顯得突兀,後面坐着微微笑着一動不動的白發老者。白色的桌布上大塊大塊淡褐色的污漬奪目得很,肮髒和顔色鮮活的食物拉扯着所有人的認知的懸索。
白羨之拿起筷子,順手就伸向桌上焦香的赤醬肉塊,卻在沾到任何一點肉汁之前被師無忌的筷子打開。
“你看看這是什麼。”
白羨之的憤怒被掐滅在未燃之時,被饑餓掩埋的警覺重新活躍在他的大腦皮層。他閉上右眼,看見盤子裡原本應該醬香濃郁的鮮美肉塊正以血紅色的姿态如心髒一樣痙攣跳動,而被餐刀切開的地方正被泵出汩汩的鮮血,表面上還有若隐若現的金色金屬,渲染着柔軟的血管輪廓。
隻有他身邊的白米飯和一盤焉巴的青菜是如常的,此刻不舍的情緒蕩然無存,他蒼白着臉色去機械地夾青菜,同時眼見着他需要擺渡的其他亡魂夾了一塊肉就塞進口中大快朵頤,此時隻覺得理智要被泛上的酸水擊潰。
“都别吃了。”白羨之把筷子往碗上一拍,拉着在旁邊品味青菜的師無忌的手就想先上樓離開。桌上的人停著側目,忌憚于他顯露出的一點道術神通不敢流露不滿。
店掌櫃的頭微微往飯桌的方向偏了一下,視線的針紮感一下子具體起來。
“嗯,今日舟車勞頓,羊肉燥熱,又在高原上,着實不适宜食用。”師無忌有條不紊地就着白羨之起身,笑容得體地解釋。
“道長說的對,明天還有拍攝任務,不要影響了狀态。辛苦各位了,錢的方面都好說……好說。”楊教授朝掌櫃抱歉地點了點頭。
監視感消失了,耳邊有輕微的絲線拔抽的呼嘯聲。
掌櫃的低着頭垂着眼飛快而近乎粗暴地把所有的肉菜從食客的筷子下撤走。剛剛準備離開的白羨之居高臨下地看見了掌櫃後頸上延伸到脖子前面的青紫勒痕,肉沒有回彈,還是凹陷在裡面,痕迹大約有三指的寬度,應該是至少繞了兩圈的麻繩留下的。
白羨之不着痕迹地把目光收回,确認沒人能吃那些來曆不明的肉菜之後才拖着師無忌上了樓。
在師無忌寬大的袖袍之下兩人十指交疊,平白地有些暧/昧,而白羨之此時也顧不得禮數與羞恥。剛才情緒波動過大,神經末梢上的刺痛感被激起,他渴望一個人柔軟的皮膚渴望得幾乎要發瘋。
稍稍平緩,白羨之的眉眼立刻冷了下來。
地闆夾層和牆壁裡面出現了令人牙酸的咯吱響動,像從四面八方來,仔細辨别又發現其實主要的聲音在樓上,并且這種聲音的重心還在緩緩下移。
若是尋常人應該隻覺得是偶爾的幻聽,在感官被放大放遠的擺渡人身上這點響動就尤為可觀了。
二樓更是潮濕得吓人,空氣裡彌漫着鐵鏽和黴味。師無忌往走廊角落裡扔了一張白羨之沒見過的符箓,那裡慢慢漲起來的水漬又蔫頭蔫腦地回去了。
而潮濕反而越發厲害了,各處天花闆與兩堵牆壁形成的三角區域上也開始慢慢沁出水漬,變深,變紅,滴下血水。
直播間在滴血的刹那又被惡趣味地打開了,一片黑屏中無聊到嗑瓜子的觀衆再次直起身子,直呼woc。
【啊啊啊啊啊啊啊!彈幕護體!吓死我了,一進來就看到滴血,我還以為主播噶了。(吃救心丸)】
【woc!發生什麼了!客棧也不安全?那主播現在不涼今晚也肯定得涼。(抱抱我的小主播)(來自媽媽粉的哭泣)】
【這起碼是個「地階」副本了吧?新人這麼倒黴的除了赤懿大人近百年也沒誰了。】
此時老頭和剩餘三個“客戶”也草草出完飯上了樓,濃烈的不詳感湧上了白羨之的心頭。
“老闆殺羊不會是在樓上殺的吧,血腥味這麼重難聞死了。”紅色波浪頭女人右手嫌棄地在鼻子處扇了兩下,皺起已經卡粉的眉頭。“真想出去透透氣。”
師無忌眼神冰冷地在那女人身上一掃而過:“你不會想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