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嗎!白羨之眼淚都要被拽出來了,他才20歲,死了就算了,魂飛魄散未免有些早了。
而出屋子前的一刹那,白羨之看見猩紅和灰白交錯,副本景觀像劣質的老電視一樣閃動出彩色,一個碩大的肉芽從屋子地下鑽出,随後是更多……一部分用蠕動的筋肉包裹住少年,團結成肉瘤,淹沒了身形扭曲的少年;另一部分破風向師徒二人刺來,腐爛的肉腥氣裹挾着血霧。
他順來的桃木劍從袖管中滑出,握住,揮動,反手劈砍,舞動的三根肉條在快要碰到兩人之際被攔腰斬斷,懷着極大的惡意不甘地坍縮融進了一樣蠕動的地闆中。
然而下一刻,無數細小的紫紅肉條痙攣着從地下蹿出,像一朵邪異的肉蓮,從最初綻放過度慢慢收緊,想要将兩人禁锢在裡面。忽然,随着一陣咕叽的粘液聲,肉塊突然撕裂,原本緊密排列的纖維被粗暴地撐開,呈現出密集的網狀,濁黃的眼球遍布着撕裂的紅血絲擠在“網眼”裡,不安地四處移動着,又忽然把視線牢牢鎖定在兩人身上。
「警告!警告!玩家san值下降至50!出現中度污染,精神值在本副本中出現不可逆損傷,san值上限在本副本中調整為70。」
「生命值開始随時間下降。」
「請玩家注意精神健康管理。」
有關精神值的播報字幕變成紅色在白羨之眼前閃動,紅色的感歎号帶着三角外框淹沒了他的視線,不安蔓延攀附,而下一刻,他感到胸口中央溫熱肆意。
是骰子【樓百尺】!他們進入了骰中空間!
四周的空間褪去猩紅的底色,安谧的夜色裹挾着沒入天際的璀璨燈火在他眼前炸開,朱紅的高樓詭異堆疊,紅色的綢帶從高樓傾瀉到地下,飛檐綠瓦極盡繁華,然而此處卻無人煙。
眼睛、肉球、肉蓮……什麼都不見了。他偏頭隻看到身邊人如琢如磨的臉,和他雙目望來時看得到的一雙異色的瞳孔,鎏金的那隻漫溢神性,黑色的那隻就像無底的淵。
而這一眼,他好像還看見了許多,他看見竹苑小榭;一盤未了的棋;滿屋的宣紙灑滿了字;一碗茶,碗上交疊的唇印;燈火暗下幾盞,紅綢四挂,花團豔紅,一雙雪白赤足彎着足弓懸在空中,沒了顔色。
這是什麼?他的心抽搐得痛,這感覺像是溺水,肺部窒息得火辣,脖頸像是被人鉗制,四肢也動彈不得,力量一點點的流逝,他絕望地看着自己一點點接近死亡,心髒卻告訴他:你不想離死亡而去。
一隻手無言地捏住他顫抖冰冷的指尖,他得了清醒,睜眼,淚已經順着臉頰不值錢一樣地淌。右眼眼角下兩粒沿着卧蠶方向的美人痣被淚水打濕,淹沒在眼眶的绯紅之下。
長而直的睫毛撲簌兩下,末稍帶淚,像是某種小動物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别在這裡看我的眼睛。”師無忌喉嚨緊了緊,用手覆上白羨之的眼,罕見的溫柔地拭去了淚水,溫熱的指尖在滑膩的臉龐上摩挲,順着卧蠶的弧度依次劃過兩粒小痣,磨得肌.膚相切處也漸漸糜熱。
這個感覺好奇怪,明明身在病症不存在的【樓百尺】内,明明臉頰上還有師無忌溫熱的指尖,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就像病症爆發,渴望大面積的接觸?白羨之又驚又疑。
這成功地把他的“十萬個為什麼”掐滅在了舌尖。
白羨之再睜眼,就看到白色遮眼布遮住了那雙絕美的眼,當眼中無時不刻的笑意被遮住,面前人就更像是一個不近人情的神祇。
他感覺到師無忌覆他眼的手放下之時,指腹淺淺剮蹭過他的臉龐。
“你知道的,【樓百尺】是一個龐大的獨立空間,不受到其他空間的影響,但是可以和其他空間重合從而擁有其中的人物、邪祟、物品、事件。剛才我們看到的東西不是副本裡的邪祟,而是副本本身受到邪物操控異變的産物,所以不會出現在這裡。”
因此,相對于被控制之下副本随處蟄伏的殺機和随時随地可以冒出來的危險肉芽,這裡安全的多。
“加之這裡的鬼母和腹中的孩子更加接近本質形态,因果也更加單純,殺死鬼母之後也不會直接引發邪物降臨。接下來在這裡把【鬼母】找出來解決了副本異變就會解除。”
“嗯。”面對師無忌大段大段的輸出,白羨之覺得有些恍惚,懵懵地點頭。他現在頭腦中很亂,嗡嗡地發暈。【樓百尺】是師無忌主動開啟的嗎?他撓撓頭,怪不好意思的,習慣性白嫖來之後甚至不知道這玩意怎麼用。
等等……他剛說什麼?副本?他的嘴巴緩慢長大,過了好久才發出有些幹澀的聲音。
“你……”
“嗯?”師無忌察覺到了他語氣中的遲疑,轉頭用覆上了白練的眼對着他。他眼窩很深,鼻梁挺拔,就算是蒙眼的白布也不能掩蓋他絕佳的骨相,就像是文藝複興時期石膏堆砌的神像。唇是淺淡的粉,弧度也很漂亮。
果然,師父是個美人。。。如果能閉嘴那就更好了。
“你怎麼知道副本的事情的?”白羨之盯着師無忌的臉,本意是為了觀察對方的表情,沒想到意識遊走到師無忌優秀的五官上了,san值下降之後,他的腦回路也開始不大正常了。
“我當然知道。”師無忌語氣中帶了幾分驚訝,後知後覺得想到自己确實沒和自家徒弟說明身份,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啞然失笑。 “黑擺渡人師無忌。以同事的身份,再次見面,我很榮幸。”
白羨之怔愣住了,上一個副本的種種細節在他眼前飛速略過,他覺得自己CPU要被.幹燒了。
【警告!san值下降為67。】
連san值都降了三點。
師無忌看着自家頗有小聰明的徒弟癡呆的眼神,玩味地欣賞着:“你以為我是什麼?”
是死了,而且罪孽滔天,千年難得一見的一個副本洗不幹淨的那種。
白羨之悲憤地想着,要真的這麼說,而且師父還沒死,出副本後的符箓作業會多到他不敢想。
然而他也做夢都不會想到,也不會知道,自己花10萬塊買的語音包也背叛了他,披着系統的皮連接的卻是師父他老人家本人,由于BDR系統和玩家是内心交流,自己的想法已經橫陳在了師無忌面前。
師無忌怒極反笑,聲音也反而在内心的驚濤駭浪下十分平靜,甚至帶上了幾分正兒八經的認真:“為師不是罪人,也沒死。”
氣氛尴尬的沉默,白羨之幹笑兩聲,生硬地扯開話題:“我們快找【鬼母】吧,等邪物降臨了就不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