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點頭,押解着阿蠻四人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朱芽突然叫停了幾人,問道:“阿蠻,那天被你們打傷的那兩個同伴呢?”
四人身子皆是一僵,阿蠻的背脊佝偻的厲害,他們沉默了半晌,就像空氣凝結住了任何可以發出聲音的器官。
随着他們沉默的越久,羽的臉色越是難看,到後面幾乎是見鬼一樣的慘白。
朱芽的目光停在阿蠻血流不停的手掌上,她擺擺手,示意隼的同伴趕快帶走他們。
楓和石的去向,已經不需要答案了。
一行人離開後,隼後退兩步,靠坐在朱芽站過的那棵樹下,長矛放在一側。
他看起來累極了,幾乎是一口氣吊着他堅持到同伴離開。
“你是山枭部落的巫?”他擡頭,滄桑而疲憊的雙眼直視着朱芽。
朱芽上前幾步,隔了些距離,也坐了下來,朱大黃安靜趴在她身後,目光炯炯盯着這個陌生的男人。
“這裡有山枭部落的遺民,但是我們不是一個部落。朋友,鄰居,同伴,這是我和他們之間的關系。”她解釋道:“我也不是巫,阿瑪庫是她們贈與我的稱呼,我叫朱芽。”
“朱……芽。”隼低頭沉吟着這個名字。
“你可以這麼叫我。”說實話,已經很久沒人念起這個名字,朱芽乍一聽還覺得有些别扭。
“朱芽?”隼試探的喊了一聲。
朱芽微笑:“我在。”
突然,男人的眼神變得玩味,順着他的視線朱芽轉頭,就看見星舉着手中的石刃,一副隼敢喊這個名字就要将他生吞活剝的表情。
朱芽輕咳兩聲,回頭道:“現在沒有其他人,你現在可以說了。”
隼的嘴角瞬間拉平了,他昂起頭,看着一隻在樹林間穿梭的雀兒飛遠,才用嘶啞的聲音緩緩道來。
“……我們的部落很小,林雀帶領着首領找到一片安身之地,族人們便尊林雀為圖騰,稱部落為林雀部落。”
林雀部落的駐地在森林一隅,那裡有山林溪水,食物水源一概不缺,也沒有大型野獸靠近,大家在這裡過了一段安全幸福的生活。
然而有一天,有兩支自稱為飛鳥部落狩獵隊的隊伍來到了森林附近,他們在狩獵途中找到了林雀部落的駐地,看上了這一片沒有猛獸出沒的富足之地,便要将這裡納進飛鳥部落的狩獵場地中。
林雀部落自然不肯,部落的駐地,怎麼能忍受其他人踏足?
原始社會中,戰争往往因為争奪資源而引發。
這一次也不例外。
人口不足四十的林雀部落相較于幾百人的飛鳥部落,沒有任何勝算可言。
他們被打敗了,活下來的族人被帶入飛鳥部落,成為了部落的奴隸。
奴隸。
林雀部落的遺民們以前從未聽過這個詞,直到它随着燒得火紅的木棍印在身體上。
他們每天不停地幹活,挖地,搬運重物,推倒樹木,采集食物,空手去捕捉獵物…
稍稍能停下來時,他們便被捆住手腳,挨着藤蔓木棍的鞭打,因為那些人的親人在與林雀部落的戰鬥中受傷或死去。
他們接受鞭打,是接受應得的懲戒。
同樣的,他們也不會得到多少食物,也許是兩天,也許是三天,飛鳥部落的人會施舍一點爛泥似的東西,聞起來像是某種腐爛的兔肉。
饑餓迫使他們吃進去,但痙攣的胃又将它反刍而出。
如此幾次,他們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
很多人都在這般折磨中死去,隼的族人大多都被拖走獻祭給了天空盤旋的褐色巨鳥——飛鳥部落的圖騰,它們衷愛人類的屍體,甚至能嗅出死亡接近的氣味。
隼曾見過它們随意叼起一個将死之人的軀體,在天空中争奪,撕裂,分食,血液洋洋灑灑下了一場猩紅的雨。
隼不認命,他想要活下去。
他蟄伏等待着,終于讓他等到了一個機會。
幾個月前,幹旱蔓延在整片大陸上,飛鳥部落駐地中的河水溪流也漸漸幹枯,他們不得不派遣人去更遠的地方尋找水源。
他們害怕族人會渴死在尋找水源的路途中,這些奴隸便派上了用場。
飛鳥部落的人告訴這些奴隸,一旦發現有人逃跑,他的族人就會被處死,而逃跑的人也隻能流浪荒野,成為野獸的食物,因為他們身上的烙印獨一無二,其他部落的人發現了這些烙印,也會不容分說地斬殺他們。
而管理隼這支隊伍的是個糊塗蛋,給了隼帶走剩餘族人的機會,和他們一起逃跑的還有另外兩個部落的遺民。
他倆已經沒有任何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