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連記者、街頭小偷都知道,可見女工商議罷工的事情已不是秘密。
還沒開始行動,就已經傳出消息,這對女工們很是不利——如果監工或者經理聽到風聞,抓幾個人敲打警告一番,動搖了本就搖擺猶豫的人,計劃就會很輕易地流産。
看夏洛蒂·哈德利女士的神情,伊拉拉就知道她也在擔心罷工是否能成功。
确實不好辦。
一周隻有四先令都能招聘到整整一廠的女工,證明還有更多的婦女和兒童連四先令都賺不到。
萬事糊口為先,待遇尊嚴,那都得是活下來才能考慮的事情。
如果哈德利女士還在擔憂罷工能成與否,那就是所有人都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女士,可否回答我一個問題,”伊拉拉問,“傳聞說火柴廠有疫病發生,究竟是什麼病?”
“面部腫脹、下颌紅腫,很多婦女的牙齒腐爛脫落,”哈德利女士蹙眉,“工廠聘請了牙醫,醫生隻是說,是大部分火柴工年紀較大的原因。”
“但我想,年齡增長造成的牙齒脫落,可不會伴随着面部和喉嚨腐爛,以及下巴畸形吧?”伊拉拉抓緊了手中的帽子。
哈德利女士很是吃驚:“你怎麼知道的?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夜校的其他教師,我們湊錢為女工們請了其他外科醫生,外科醫生說也許是水源有毒。”
伊拉拉的心沉了下來。
“不是水源有毒,哈德利女士,”伊拉拉說,“也不是牙齒自然脫落。輝光火柴廠是否用的是白磷?”
“當然,現在有一部分工廠換成了紅磷,但輝光火柴一直定價很低,所以沒有更換原材料。”哈德利女士說。
“是白磷有毒,”伊拉拉開口,“對人而言是劇毒。”
“什麼?!”
哈德利女士一個激靈,猛然站了起來:“你……你認真的?但怎麼之前沒人發現?!”
這就是磷中毒!
“也許不是沒人發現,女士,”伊拉拉嚴肅說,“隻是尚未引起重視。”
隻是工業革命時期的一切發展飛速,但認知又遠遠跟不上。
伊拉拉不是醫生,做不到聽到症狀就能斷定疾病源頭,但她是名穿越者,知道磷颌病——又稱磷毒性颌骨中毒,在十九世紀造成了多壞的影響。
白磷不止存在燃點低的危險,更是會對火柴廠工人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害。如哈德利女士所言,不僅大批工人患病,甚至她們并未意識到危害性。
至于工廠主和投資人?也許意識到了,也許沒有,但他們根本不在乎。
聽起來輝光火柴廠是第一次鬧起“疫病”,伊拉拉猜想,可能火柴廠經營還沒超過五年,因為一般女工是接觸白磷五年左右逐漸顯現症狀。
“如果是這樣……我去問問我的兄長。”她開口,“他對化學很有研究,一定能拿出證據。”
這方面歇洛克比伊拉拉強。
但哈德利女士搖了搖頭。
“這件事必須告知我的上司,”她說,“萊恩教授和其他投資人必須知道這件事。”
“萊恩教授?”伊拉拉側了側頭。
“放心,夜校是由幾名大學教授資助,”哈德利女士肅穆的面孔,“相信他們會重視起來。”
“啊……太好了!”伊拉拉雙眼一亮,“教授們有名望,可以将白磷劇毒的事情公開。”
有權威人士背書,經過宣傳,女工們罷工豈不是多了份底氣。
工時長、工資低,隻要有錢,總有吃不起飯的人去做。但威脅生命則是另外一種情況,底層人民拼死拼活,也是為了活下去呀。
哈德利女士也很激動。
她攥緊袖子,在教室内來回踱步:“天殺的工廠主,福爾摩斯小姐,你帶來的消息太重要了!請你在夜校稍等,上司來了,由你親自——”
“——哈德利女士?”
二人的交談尚未結束,教室門再次被推開。
清朗的聲線自背後響起,熟悉的音色叫伊拉拉身形微頓。
而面對着她的夏洛蒂·哈德利女士,則在看清來者後,露出驚喜的笑容。
“莫裡亞蒂教授!”
哈德利女士趕忙上前,“這位福爾摩斯小姐帶來了重要消息,福爾摩斯小姐,剛好,這位就是夜校的教師兼投資人之一……”
伊拉拉轉過身。
她迎上詹姆斯·莫裡亞蒂的淡淡笑意,同樣揚起笑容。
“詹姆斯·莫裡亞蒂教授,”伊拉拉接下了哈德利女士的話,“很久不見,詹姆斯。”
伫立在門前俊秀文雅的青年,慢條斯理地摘下了自己頭頂的帽子。
他鏡架之後的藍眼依舊溫柔,隻是将帽子放在胸口,微微點頭示意,好似全然沒注意到伊拉拉超乎尋常的衣着裝扮。
“伊拉拉,又見面了。”他慢吞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