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傾雪看了一會兒,轉頭又看旁邊書桌上的莊楚生。
莊楚生見她看過來,跟她解釋道:“我得給家裡重新寫一封信,告訴他們我遇見你,現在我們兩個在一起,這樣他們就一點也不用擔心了。”
說到“在一起”,莊楚生忍不住嘴角噙笑,他笑完又覺得不妥當,不自在地看向柳傾雪,卻發現柳傾雪還在翻看那些抄書材料。
“我再去一趟驿站。”莊楚生跟柳傾雪說了一聲,聽見她嗯了一聲,他擡腳出門去了。
柳傾雪現在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不說别的,就說他們給家裡寄回去的錢,足夠支撐一陣子了,她現在也不用着急去石雕集市找工作,而是先想辦法把莊楚生欠書坊的錢一起還上就行。
要說還書坊的錢,好像還得去石雕集市找活兒幹,但柳傾雪在看見莊楚生抄的那些書後,另個一想法冒了出來。
她可以做書法刻字啊!
由莊楚生來寫,她來刻字,這不就是之前柳傾雪計劃的非常具有個人特色的作品嗎?
莊楚生說了,這種筆體京城沒有幾個人會,而她把這些書法雕刻出來,就做成了罕見的石雕刻書法文字。
這想法真是太棒了!
柳傾雪越想越高興,莊楚生回來以後,她立刻跟他提了,莊楚生自然是答應的,但他告誡她必須把前幾天瘋狂趕工弄傷的手養好以後,才能繼續做工。
柳傾雪自覺自己的手傷不要緊,但她哪裡知道,看見那雙紅腫可憐的雙手,莊楚生的心都在滴血。
柳傾雪見莊楚生給她買回來了不少外敷内用的藥材,她還推辭說沒有那麼疼,哪知莊楚生聽見這話,闆着臉,拉過她的手,親自小心地給她上藥換繃帶。
見他閑下來就擺弄這些,連自己長時間坐着抄書的疲累也顧不得休息,柳傾雪隻好乖乖地聽話,沒再敢碰她的那套石雕工具。
一直到過了三四天,柳傾雪的手被莊楚生檢查确認養好以後,她才開始動工做石刻書法。
開工的這天,柳傾雪很高興,莊楚生也高興,因為他們從老家的回信當中得知,足夠的開工費讓修整山路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另外官員的調查結果也逐漸浮出水面,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是柳家自己修壞的山路,所以李工被釋放出來,和大力他們一起繼續修整山路,至于柳家這邊提出有人蓄意破壞山路的想法,則是還缺乏證據,所以李工等還是不能随意離開村子,要随時接受官員的傳喚,柳家的賬戶和食肆依舊也不能開放。
這個結果已經比柳傾雪預期要好得多,隻要李工能回家,她就是一直不開食肆也高興。
“你放心吧,咱們現在的錢肯定是夠用的。”莊楚生安慰柳傾雪,柳傾雪點頭,随口說道:“要是能抓到趙家的把柄就好了,我已經叮囑家裡那邊,要随時看管好山路,有一點動靜也要警覺起來,趙家如果看見咱們把山路再次修整好,肯定早晚要露出馬腳的!”
柳傾雪以為莊楚生聽了這些話會贊同她的想法,卻不想莊楚生沉默片刻後,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并不是趙家,我知道是誰在破壞山路。”
“什麼?”柳傾雪瞪大眼睛,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那是誰在破壞山路呢?”
莊楚生歎了口氣,拉她坐下,把他這些天,包括從前的一些事,原原本本跟柳傾雪講了出來。
莊楚生京城的那個親戚其實不是親戚,而是當初他爹娘的一個鄰居。莊楚生爹娘卷入邊界混戰死去後不久,鄰居家就搬遷去了京城,還悄無聲息地成了京城的官員。
那時候還是先帝,莊楚生的鄰居即便再厲害,也不可能憑空就當上大官,還是京城的官。所以當時隻有一種情況,那就是鄰居家有可能在戰亂中立了大功,這才被封賞了一個官職。
“我那個鄰居家的情況,嬸婆都說過,當家男人整天除了喝酒就是耍牌,怎麼可能在戰亂中立功呢?”莊楚生皺眉道:“但是提到我爹娘,當時附近的人都知道,我娘随她祖上學了些醫術,我爹心腸又好,他常常在咱們村臨近邊界那邊的戰場附近撿回一些受傷的人,我娘就給他們醫治一下。”
“那些人我爹娘從未問過身份,我爹娘也是普通平民,本着救人一命的想法,也沒多想就那麼救了。誰知後來有鄰國敵将順路找過來,認為我爹娘藏了他們的俘虜,搜索一番之後一無所獲,那敵将就将爹娘一齊殺了。我當時很小,被嬸婆藏在她家,這才躲過一劫……”
“我是後來在這個鄰居家借住讀書的時候,才知道這個鄰居是因為救了本朝的一位王爺,這才被封賞了官做。”
“啊……”
聽莊楚生說出如此令人震驚的話,柳傾雪有好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抖着聲音問道:“你是說,你那個鄰居冒充你爹娘,領了撿回一條命的王爺的謝恩?”
莊楚生沒有點頭,但事情再明顯不過了,柳傾雪已經能夠想象到,那位鄰居家到了京城,冒充莊楚生的爹娘做上了王爺封賞的大官,然後幾年以後,他們覺得這個事情必須不被任何人知道,然後偶然間得知莊楚生的爹娘還留下了個兒子,于是找借口從嬸婆那裡把莊楚生要到京城來。
不曉得實情的嬸婆還以為可以讓莊楚生去京城讀書是個天大的好事,很可能對着那冒領賞恩的鄰居感恩戴德呢!